圣主这些日子行路也有些疲惫,扫了一眼葛老和罗溪玉,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只是目光落在那个正大口咀嚼的孕妇身上,双目微眯了起来,面有一丝疑色。
既然要到青阳路,黑袍人一行便没有着急行路,歇息一会儿后才起身,夫妻二人也一同随行,罗溪在“棺材”里也待够了,索性便抱着宝儿,边哄边与夫妻两人说话。
整个一行黑袍人也配合着不紧不慢的护法,圣主在前方走着,也一反之前的快速行路,反而更像是游山玩水般写意,甚至背手还看了看周边竹林风景,这也正显示着他此时心里的舒适,否则更美好的景色如何能入眼。
圣主高兴,葛老和厉护卫自然也高兴,于是一行人难得如此慢行在路上,当然慢中不表示就完全放松,每一刻都有黑袍人前方探路,以保证所有的突发状况皆在预料之中。
夫妻二人很快就和罗溪玉熟识了,尤其是那个叶氏,本就是个心地颇好的女子,娘家也是积德行善之家,嫁与丈夫也是个厚道的。
罗溪玉不嫌弃她吃相太难看,还送了食物,本就十分感激了,加上同是女人,罗溪玉怀里还抱着孩子,顿时便有了亲近感。
罗溪玉也适时的将她那对无良爹娘拉出来说说,提起来都是一把泪,马上得到了叶氏无比的同情,她主动挨近了罗溪玉身边走着,也方便两人说话。
罗溪玉逗了逗了襁褓里的宝儿,宝儿在怀里“咯咯”笑,她给做小衣服时袖子故意长出一块,免得外人见了鄙夷,于是叶氏只夸她弟弟长得可爱。
这人便是这样,适当透露自己一点凄凉的身世和小秘密,便能换取对方的同情和亲近,叶氏安慰了罗溪玉一番,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也不知道我这胎能不能保住……”叶氏眼中露出一丝愁苦。
孕妇的心情很重要,罗溪玉闻言立即轻声劝慰道:“别有压力,没事的,多找大夫看看,吃些养生的食物,一定可以平安生下来,孩子还等你叫娘呢……”
听到这个,叶氏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白得像纸一样的脸上也有了点红晕,只是笑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惨色,罗溪玉甚至有点不敢看,因为她会突然想到尸体,她急忙移开目光。
叶氏转过头睦向罗溪玉怀里的宝儿,不由伸出像鸡爪般瘦的手,想摸一下宝儿的脸蛋:“要是我的孩子也像你小弟这么白白胖胖就好了……”
手刚碰到宝儿脸,宝儿竟突然转了转头,嘴里哼唧起来,嘴紧紧抿想要哭的样子,罗溪玉有经验的道:“它这是要尿了……”说完看了看襁褓下面,很干爽,即没有大号也没有小号。
咦?不对啊,刚吃完米糊,没拉又没尿,怎么突然的就要哭呢,罗溪玉摸了摸它额头,并不烫,有些疑惑,见叶氏缩回手,她忙道:“啊,没事,它可能是想睡了,我把阳光遮上就好了……”
说完给它盖了盖襁褓盖子,透过缝隙看到宝儿正将那只袖子短露小手的手指放在嘴里吮着,根本没有刚才哭唧的样子,看到罗溪玉看它,还冲她无齿的笑。
罗溪玉只想了想便罢了,又换个姿势,叶氏忙问是不是刚才惊到它了,罗溪玉忙道:“不是,小孩子都这样,有时候抱的不舒服也会难受。”
叶氏听罢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白,在旁边摸着肚子,可是眼神却是有些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的,这一点旁边的丈夫并没有看到。
“其实我很怕,我相公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前几年两个嫂子都难产死了,二哥去年续弦了一个,年底就要生了……”叶氏说。
但似乎说的这件事对她的情绪有影响,总之有些激动,似乎积压在心底很久了,十分有向人倾诉的**,却不知为何停顿了下。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本来摸着肚子的手又快速从肚子上缩了回来,脸上露出类似惊吓的表情,眼中瞳孔都缩了一下,她声音很轻的继续道:“她死得很惨,那时我才刚过门,我看到……”叶氏声音里有点颤抖。
旁边的丈夫终于察觉到异样,急忙安抚妻子,能看出这个童海很担心叶氏,一路上都小心冀冀的照顾,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凤梅,不要伤心了,这样对孩子不好……”
叶氏有些崩溃,她抓着丈夫的手臂,嘴唇哆嗦着有点痛苦道:“相公,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二嫂死前的样子,我……会不会也跟二嫂一样……”
“不会的凤梅,爹给你找了三个大夫看,都说孩子很好,一定能平安生下来,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罗溪玉会一些药理,都是从书上和医婆子口中得知,但毕竟不是大夫能坐堂问诊,脉像也只会简单的,把脉是最弱的,虽然她经常给苑子里的女子看,但毕竟没把过什么喜脉,几乎是无所知的,所以她只能从脸色看出这个叶氏身体有问题。
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只得与她丈夫一起安慰叶氏,叶氏脚步有些趔趄,她这话跟丈夫说过无数次,但丈夫不信,此时情绪有些激动的她,转头一把抓住罗溪玉的手腕道:“罗姑娘,我两个嫂子和继嫂子都是难产,而且情况都是一模一样,渴,每天拼命的喝水,像疯子一样,嘴巴仿佛无底洞,吃多少东西也不够。
那时候我觉得可怕,可是现在轮到我了,我只要一想到她们难产那时……身下一滴血也没有,一滴也没有,脸色惨白惨白,皮贴着骨头,像被风干了一样……
我说这些你肯定不信,可是我不能不信,因为现在,我开始跟她们一样,一模一样,你看看我的手,还有脸,我吃饭的样子,我跟所有人说,她们都不信,没有人信我,我好怕,每天都做噩梦,我会不会跟三个嫂子一样,我想要孩子,我不想死……”叶氏说着说着眼晴中流出泪,像是绝望的泪水。
本来罗溪玉感觉她是不是有产前抑郁症,但是现在看来却又不是,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
此时她手腕被握住,好在女人力道不大,不算难以忍受,初听这些,罗溪玉觉得头皮有一瞬间发麻,叶氏情绪那么激动,她很想抚她背部安慰一下,但手里还抱着宝儿,只好反手握着她手腕,她虽然不精脉象,但多少还懂一点点,不知是叶氏激动起来手抖的厉害,还是心情波动大,怎么感觉连脉像都变了,罗溪玉只握了一下,就像握住了什么东西,吓的立即松了手。
那感觉,简直……不像是人类的脉,那么奇怪,力道大的震得她手指发麻,她下意识放开手后,却又觉得不对,还想再去试试,可是此时叶氏的丈夫已经不知所措的按着她肩膀,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安慰妻子,看到罗溪玉的目光,脸上露出一脸的无奈和担心。
圣主一向讨厌女人孩子唧唧歪歪,叶氏又吵又哭让他本来一路上的好心情,终于消磨一空,他停下脚步,脸色拉了下来,极不爽的站在那里,他不开口,但罗溪玉明白他的意思。
她即使想再留一会儿,看能不能问清楚情况,但此时见他不高兴,也不敢再留了,匆匆与夫妻二人说了下,便抱着宝儿快步的走过去。
待她过去后,圣主这才又迈脚前行,罗溪玉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只是把她叫回来继续前行,让罗溪玉一头雾水,若说他不悦吧,他没有对自己摆脸色,但若说他没生气,却又不看她一眼,只是留下个挺直的脊背。
虽然罗溪玉知道私底下这位圣主的真面目,幼稚,任性,自大专横又不讲理。
但他在外人面前却一向表情冷漠傲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对他的命令所有部下又十分信服,罗溪玉在他面前很多时候是个软骨头,他眼晴那么一横,她每每都溜溜的听话,不敢轻易招惹,简直跟私下两人相处时,完全是两个人。
特别的不真实,如果非要用两个字形容,那不是变态就是闷骚,当然,后者可能性要更大点。
罗溪玉窘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一点点甜,圣主虽然闷又怪,但对她还是不错,她也不是个不懂事儿的,让她这个时候离开那对夫妇,可能也觉得那妇人古怪吧,也是为她好。
想到刚才那女子的脉搏和她惧怕无助的样子,她略略有些犹豫,看了眼旁边的葛老,本来想请教葛老一下,或者能帮那个叶氏看看,但看了几眼一时也没有开口,葛老身份虽说是属下,但在圣主眼中乃是亦师亦父亦友的关系,而那两个人与他们非亲非故,她也没立场提这个事。
可是,脉象这种事儿,光靠说也说不明白。
罗溪玉心里有些不放心,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回头去看,见到那一对夫妻并没有跟上来,仍然林间的小路边站着,在视线里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