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安匆匆北上回京,他还带着一个囚犯,不是别人,正是苏轼的表兄程之才。
经过医生调治,程之才躺了三个月,才能勉强下床,昔日的小白脸,多了好几道瘢痕,面目狰狞丑陋,身体佝偻,全然没有了浊世公子的风采。
程之才满腔都是怒火,他知道自家被查抄了,亲人全部沦为阶下囚,有的还被送到了剑阁修路。
能想象吗?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背着百十斤的石头,行走在山野之间,忍受着烈日暴晒,一滴汗珠摔成八瓣,不停劳作……
“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
程之才疯狂教训,“苏子瞻,你快让王宁安杀了我,反正程家都完了,我也不想活着了!”
苏轼从外面进来,看了看表哥,呲牙一笑。
“你真不想活了?”
“当然!”程之才怒道:“苏子瞻,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嗯,那好,你跟我来。”
苏轼把他带出来下榻的行辕,踏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大约走了5里远,就是川陕直道的工地……
为了规划这条道路,皇家百工院派出了最强阵容,经过仔细勘察,确定了益州至凤翔府之间的线路。
所谓直道,并不能修城笔直平坦的一条,大宋也根本没有这个施工的能力,至于桥梁和隧道,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王宁安对直道的要求,只要能并排行4驾马车就足够了,个别路段两驾也可以接受,马车的载重最多一千斤,两驾马车,也就是两千斤。
只要把路基铺平,然后用水泥搅拌鹅卵石,平铺在地面上,也就足够了。
和后世的水泥路,沥青路难度完全不一样。想想古人在没有水泥的情况下,尚且能修出栈道,如今多了水泥和火药,还能做不到吗?
只是实际施工,却不是这么简单。
负责工程的是当初六艺的讲师刘彝和苏颂,另外又新加入一个人,名叫沈括。
沈括就认为如果单纯是把旧有的路面补强,就没有大动干戈的必要。
路面要足够宽,还要足够平坦,才能让马车快速通行,效率大大提高。至少不需要半途不断装卸,靠着人工搬运,才能翻山越岭。
他一口气规划了180座桥梁,设计了25处隧道,光是建成这些桥梁和隧道,就需要上千万贯投入,还不算人工。
但是也有一个好处,一旦这条路修成,从京兆府到益州府,只需要5天时间!换句话说,从西京派遣一万骑兵,10天之内,就能杀到益州府,以往最少需要一个半月的光景,效率提高了几倍不止。
代价很巨大,但是收益也很明显,终于,沈括说服了刘彝和苏颂,也说服了朝廷,从青唐招募的数万工人,还有这一次被抄家的江卿,以及数以十万计的川陕百姓,都被投入到这项浩大的工程,从凤翔府和益州府同时开工,计划3年内修成……围绕着工地,又建造了大批的水泥厂,钢铁厂,火药厂,木工作坊……大批的工人,就像是蚂蚁一般,不停往来。
在这里,甚至能感到一丝后世的气息。
开山取石,填平沟谷,平整路基,挖掘隧道,建筑桥梁……在这里,生命并不值钱,每天都有人摔断腿,或者被土石埋葬,也有人掉落河水,活活淹死……
“表哥,你要是觉得不想活了,很简单,从山岭跳下去,保证能摔得七零八落,就算不死,也会有野兽把你吃了,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只是到时候,你程大公子,或许连这帮修路的民夫都不如。在这段路上,会安排石碑,刻下每一个牺牲人员的姓名,只要这条路在,他们的名字就永远存在。至于你,还有所谓的江卿,都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程之才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什么话语,他呆呆望着下面的工人,不知所措。
“这里是一份18万贯的欠条,如果你选择跳下去,就由程家的其他人负责继续还账,除非全都死绝、如果你不想死,身为程家的长男,就扛起自己的职责,把欠款还了,不要让子孙后代,都生活在屈辱之中!”
大苏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程之才一个人,傻愣愣迎着夕阳,泪流满面。
……
“程之才没有自杀?”王宁安随口道。
“没有,据说他去看了我舅舅程浚,然后就说要去大理经商,想办法把欠款还上。”
王宁安点头,“毕竟是亲戚一场,不看别人的面子,也要看岳母大人的面子,程之才如果能改过自新,帮帮他也无妨。”
苏轼摇头道:“我娘刚刚来信了,她特意叮嘱,不要给程家人太多的优待,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相比其他的江卿世家,他们的下场已经很不错了。”
王宁安迟疑一下,点头道:“岳母大人真是深明大义啊!”
王宁安索性不管程家的事情,他一路疾驰,一口气赶回了西京,他前脚刚进京,就听说韩琦被封为魏国公,出知杭州府,今天正好要离京!
“好一个韩稚圭,跑得真快!”王宁安也不停留,从西门入城,直扑东门而去——别放走了韩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