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晴沉默的看着母女两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吃饭。腌菜汤里不仅有嫩豆板,还有几条细细的肉丝。农『妇』一点而都没动,小女孩吃菜的时候,却总跳着肉丝儿夹,挨了几句骂。
肉丝儿到底还是都叫她吃了。
她就站在她们屋里头,默默的看着,看小女孩下午不睡,趁着农『妇』睡午觉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跟小伙伴们一起玩儿,看着农『妇』醒来没见女儿忍不住骂了两声,又扛着锄头下地……
她知道她们是真的看不见她,可脚下仿佛生了根,怎么也离不开这里。
宋雪晴觉得自己就像个幽灵一样,跟小女孩母女两生活在了一起。
农『妇』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打骂小女孩,但她看得出来,农『妇』还是很疼爱女儿的。小女孩刚刚上小学,总是爱偷懒,农『妇』却对女儿很严格,又很慈爱。她的文化有限,不过初中毕业。以前没有拼音这个说法,她根本看不懂,却因为每天要帮女儿对作业。趁着晚上女儿睡觉的时候,偷偷捧着她的一年级课本自己看……
小女孩升上二年级的时候。有个男人来看了她一趟。
她听见小女孩欢快的叫爸爸,缠着爸爸说这说那,却没有一点抱怨他一直不再身边陪她。
宋雪晴想,也许小女孩是习惯了吧?
父母离异的家庭……
之后,男人每年都会来两三次,在这里住几天。男人对小女孩挺好,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和新衣服。男人并不住在这个家里。而是另有居处,他来的时候,就把小女孩抱去他那个家跟他一起住,走得时候再送回去。
男人偶尔也会和农『妇』聊聊天。说话的时候很平和,目光里藏着淡淡的愧疚。
渐渐的,小女孩儿长大了。
她没有了小时候的天真活泼,也不再像个小皮猴子上窜下跳,跟男孩子们打闹。她变得文静,内向,不爱说话。她按部就班的上学,毕业,找工作。一点一点的升职,攒钱,买房子——付完首付,女孩儿歪着脑袋,在房产证上写上了她和妈妈的名字。
女孩儿工作之后,就很少回家了。虽然还在同一个城市,但因为要上班,回家一趟却并不容易。公司里事情很多,常常要加班,女孩儿忙得像陀螺一样的转。
农『妇』也老了,家里的地被她租了出去,用女儿孝顺她的钱,翻修了那间多出来的平房,开了一间小小的棋牌室。女孩儿不是没想过让姆妈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但农『妇』总是说,城市里空气不好,又没有人情味,她宁愿在乡下呆着,跟老姐妹们聊聊天。
偶尔,她也会过来陪女儿住两天,闲着没事替她打扫屋子,让她下班就有热饭热菜吃。
男人却很少出现了。
“姆妈真好。”女孩儿捧着手机,听着电话里姆妈关切的嘱咐,柔柔的说道。
她挂了电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低头继续看手上还没处理的文案。
办公室里只开了她身前这一盏台灯,为了赶这个月底的年奖,女孩儿独自留下加班。她已经打算好了,这几年她做的不错,上司满赏识她的,开年就要提干,这是件好事。等过年前,她要把今年的年假全都请了,陪姆妈去三亚旅游……
她的姆妈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个城市,是该出去走走了。
慢慢的,女孩儿似乎有些困了,她看着手边空了的咖啡杯,晃了晃脑袋:“是不是伪劣产品吖!”就那么趴在了桌子上,缓缓睡去……
陡然,宋雪晴只觉得一阵心悸袭来。
她默默的看了这么多年,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却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刷的往下淌,大声叫道:“快醒醒啊,不要睡!你睡了,姆妈怎么办,她一个人要怎么活……”
女孩儿一动不动。
宋雪晴泪流满面的去推她,可是手却从女孩儿的身上穿了过去……
办公室和女孩儿的身影,突然开始变得朦胧,宋雪晴捂着心口,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宋雪晴,醒醒,你怎么了?”一个尖锐又满是忧心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她的心底。
她恍然回神,只觉得浑身的筋脉都有些胀痛,睁开眼睛,四周却是一片平原。
哪有什么办公室,哪有什么女孩儿。
“宝尊……”她开口唤道,却嗓音沙哑。怔了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湿润。
她哭了……吗?
“你到底怎么了?我刚才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你差点走火入魔了知不知道!”宝尊愤怒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她心中一抽,低声说道。
宝尊僵了僵:“切,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我只是……”却说不出来只是什么。
宋雪晴轻轻一笑。
原来……她的执念,竟然是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