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越龙一陷入良久的沉思中,藤野俊生说的没错,这件事他们从一开始的解决办法就错了,正是他们的步步紧逼才将方克文逼到了他们的对立面,才促使方克文和白云飞走到了一起。
藤野俊生道:“只要大局不变,一时的胜败又算得了什么?让罗猎将那对母女救走未尝不是好事。方克文知道了消息,想必会心平气和了,人心中一旦没了怨气,也就没有了斗志,一个失去斗志的人对我们还剩下多大的威胁?”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藤野俊生对中华文化了解极深,长期在中华旅居,专研中华国学,越是研究,越是发现中华文化之博大精陈,感悟良多。
船越龙一双手扶膝向藤野俊生深深一躬:“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藤野俊生笑道:“船越君让我汗颜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并非是我看得清楚,只是因为我们所站的角度不同罢了。”
罗猎一行中途改变了前往德租界巡捕房的念头,远远就看到道路被封,猜到前面出了事情,是叶青虹主动提议前往马场道唐先生的府邸暂避风头。
叶青虹和唐先生的小女儿唐宝儿是同学,唐先生并不在这里,这两天去了黄浦办事,虽然如此,那帮跟踪而来的日本浪人也不敢硬闯唐氏府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小桃红母女带到了唐家。
唐宝儿和叶青虹关系非同一般,居然对发生的事情只字不问,极其爽快地答应了叶青虹来这里暂避风头的请求,等安顿小桃红母女住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罗猎不敢歇息,从唐家的小楼上向外观望,惊喜地发现跟踪而来的那几辆日本浪人的轿车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罗猎并不知道这位唐先生是什么人,可是能够让日本人知难而退的绝不是寻常人物。
他担心日本人诡计多端,故布迷阵,又来到唐家的院落中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确信唐府没有任何异状,院墙附近再无潜伏的日方车辆,一颗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身后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却是叶青虹披着一件红色的羊绒大衣走了过来,宛如一朵在暗夜中盛开的玫瑰花,热烈而奔放,手中拎着一盏马灯,来到罗猎近前,手臂抬起故意用灯光照亮了罗猎的面庞:“谁啊这是?这么晚都没睡?”
罗猎道:“睡不着,随便走走。”
叶青虹道:“放心吧,日本人不敢闯入这里来的。”她选择前来这里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罗猎点了点头:“已经走了。”
叶青虹柔声道:“去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罗猎又点了点头,却没有挪动脚步,从苍白山归来之后,他的失眠症并没有好转,而且比起过去越发严重,偶尔入眠,总会做同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椁,竖立悬浮在虚空中缓缓转动,这些都是罗猎内心深处的秘密,不为人知,他也不想让人分担。
他最早听说过这个梦境是从罗行木的口中,然后是通过麻雀的转述,他开始以为是源于自己心理的某种暗示,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放松,就能够得以改善。可后来这一症状并没有减轻,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罗猎开始意识到应当是那次九幽秘境之行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一些影响,他准备抽时间去做一个彻底的身体检查,排除器质上可能存在的病变。
从昔日所学的知识中了解,特殊的环境很可能会对生物的机体造成改变,罗行木和麻博轩的衰老,九幽秘境内的各种古怪生物,这一切应当不是偶然。也许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影响。
叶青虹望着罗猎布满血丝的双目,内心没来由剧烈跳动了两下,扯得难受,却说不出什么缘故,她来到不远处的连椅坐下,将马灯放在双足之前,看到罗猎仍然站在原地,抬起曲线柔美的下颌:“嗨,过来陪我坐坐!”
罗猎转身朝她走了过去,在叶青虹的左边坐下,夜风送来叶青虹身上淡淡幽香,沁人肺腑,这来自于少女的独特体香让罗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叶青虹单手托腮静静望着罗猎,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目光回应,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罗猎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宛如天上的月光一样皎洁。
叶青虹欣赏他这口整齐的牙,不过罗猎的双目仍然执着地望着天上的明月,究竟是自己不够吸引还是因为他故意选择回避?叶青虹道:“你是不是心虚?”
“心虚什么?”
“一个人做了违心事所以才不敢正面和别人相对,我记得心理学上好像有这样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