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悄然的过去,天朝的百姓一片欢腾,边关也迎来了大运国建立数百年的第一次敞开城门,实行通货贸易。帝南都锻炼钱币的司炉中,每日炼出铜钱不计,无数运载车辆如同连续不断的长龙一般,在山路上颠簸,直运东都国库,黄澄澄的一片闪耀,比那五谷丰登的米谷更为耀眼绚丽。
钱币冶制的过程,为了防止泄露,全程都由司徒仪与张俊才一手把持,按照规定,一人职一道工序,而全套工序的流程图纸依旧在帝王的手中,满朝文武都不得知。
正月之时,玄武帝龙烨择以吉日,率领百官前往帝北都祭拜历代先皇,随即便以德天恩泽,富及苍生等旨意,将新制的钱币发往各县郡城,让各省县以旧换新,又命地巡抚亲自督察,而后将收回朝廷的旧钱币回炉重造。
为达到天下大同的目的,龙烨更是派遣三王爷、五王爷二人护送大量丝绸、中原特产等等运往边塞各地,开辟丝绸之路,等价货币交易,为交流贸易打出第一响。
年后六月,春夏之交,玄武帝以为贵妃张氏腹中皇子祈福之名,重新修复北都圣德皇后陵墓,重造祠堂,以敬孝道。
次月之时,遣出后宫三千女眷,以仁德之意,归还入宫时所签定的契约,发放五年工钱,由禁卫军护送送出宫门。更是以‘为防皇后王氏与国丈王左腾联合谋反之事’重蹈覆车,以至参商相离的悲剧重演,帝王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废黜三年一选秀的制度,更是遣散东西六宫的所有嫔妃、才人等,允以出宫配许。
雯淑妃与韩逸私奔之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但是皇宫中的禁卫军则是明杀暗纵,不仅将二人护送到了离帝都千里之外的城镇中,更是按照帝王的旨意,赏赐良田美宅,建造府邸,开张药铺等等。
雯淑妃是个心高的女子,当她从韩逸口中知道帝王想遣散后宫,且用非常手段蒙惑天下人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再没有争斗的资本了,皇上的心,已经被那个自己怎么都斗不过的女人紧紧栓住,所以,她便放下了一切,与韩逸一同背负上的私奔的罪名。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以为迟早都会被抓到,被杀头的她,在真正迎来那些来势汹汹的禁卫军时,赤焰却给了她一道圣旨,言说帝王念她劳苦功高,治理后宫掌管各司七年,特赦其罪,嘉许太医韩逸,赏赐黄金万两……
雯淑妃双手颤抖的接过那道圣旨,她泪水落下,却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不用死,而是知道自己耗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换来的只是一句‘劳苦功高’。不过还好,她自嘲的笑道,毕竟她的下场比王皇后好太多,更比那些心怀攀龙附凤,依旧做着美梦的少女们强上千万倍,因为,她至少还有韩逸。
‘鸾栖殿’中,小小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有些吃力的在‘御书房’内来回慢走,她手中执着一本明黄奏章,缓缓的细看,随后抬起手中的朱批,将那其中几行字圈了起来,道:“我朝的丝绸在列国所属之中,都是最上呈的,所以价格必然比那些粗质的绸缎昂贵,但是若是这些丝绸都只落在商贩、贵族的手中,便也就失去了我们想称霸列国买卖的初衷……”
小小将手中的奏本丢在一旁,秀眉微拧,随即轻叹了一口气。
秋水见状,忙上前来搀扶,轻声道:“娘娘,您现在身怀六甲,起坐沉重,应该好好修养才是,这些国家大事还是不要操劳了,否则被皇上知道,又要骂奴婢不懂得体贴主子,又要被数落一顿,等会,师兄也要来唠叨上半日,而且娘娘也要看见那罗嗦的韩老太医……”
最近,随着小小的肚子越来越沉重,秋水从刚开始的干练也变得罗里啰嗦,婆婆妈妈,同样的一句话,每日重复多遍,甚至是一句简单的话都会绕上半日口舌。
但是这种症状也并非秋水一个人,甚至连平日少言寡语,神色冷清的赤焰也渐渐形成了这样的毛病,时常是一句话重复三五遍,若是她没有放在心上,他便会如同复读机一样,跟随在她身后不住的念叨,甚至将龙烨知道会如何如何的假设全部举一反三,非要吓到她不可。
小小无力的叹息,她真的想让自己的耳边清净清净,但是龙烨却不相信任何宫女,更是派着黑衣探卫每日跟着她,明里暗里,她的一举一动都监视,仿佛生怕自己一个转身,她就跑了似的。
垂眸,望着自己这个有些夸张的肚子,小小更是觉得无力,若是以往,她道还是有跑的本事,可是现在,连走几步路都要喘息半天……
“本宫不累,只是整日被关在书房里,太闷……”小小有些无奈的说道。
自从她数月前昏迷了大半个月,将整个皇宫都搞得乌烟瘴气,死气沉沉之后,龙烨似乎已经下了雷打不动的决心,不仅先后遣散宫女和嫔妃,甚至废黜了后宫三年一选秀的制度,更是每日都将她关在书房内,如果她要出去走走,必须由他亲自陪伴。
“娘娘,皇上快下早朝了……”秋水浅笑,千遍一律,却始终不觉厌烦的说道。
小小再一次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随后索性不理睬秋水,只当她不存在,她抬手拿起各御案上各国送来的丝绸样品,纤细白皙的素手轻抚着那些做功精良与劣品一一对比,随即想了想,执笔在一旁的奏本上写下了几行红色娟秀的小字。
此时,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小秀眉微拢。知道必然是龙烨回来了,轻抬睫,果然,只见龙烨一身明黄龙袍,脚步如风一般的信步走来。浅柔一笑,小小起身,刚要说什么,龙烨却已经托住了她的腰身,拧着剑眉分外严肃的道:“容儿,朕不是让你别再看这些奏章了么?你身子这么沉,应当注意休息才是……”
又是一个,小小无奈的眨了眨长睫,随即轻坐在铺设好的芙蓉簟上,望着龙烨关怀备至的神色,轻笑道:“烨,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弱,那些平民百姓里,甚至有很多女子挺着比我更大的肚子,却还是辛勤劳作……”
但是小小话还没说完,就被龙烨阻止,他眸光满是沉溺的看着她,抬手轻抚她的面容,轻道:“容儿,别总是跟朕说别人,朕不想听别人的事,更不想去知道,容儿,朕只知道要一辈子守着你,不能让你再离开朕,不能……”,说着,他深情的在她额头上深印下一吻。
小小轻闭了闭双眸,说不出此刻的心里是酸涩还是感动,她抬睫望着眼前这个深情到让自己无法承受的男人,抬起手,轻抚他眉宇间的紧黜,徐徐的道:“烨,多少次,我都想将它抚平了,可是每一次你看到我,却又会重新黜起来。”
龙烨心一颤,胸口涌动着窒烫,他紧握住小小纤细的素手,放在唇边慢温柔的亲吻,声音略带沙哑的道:“容儿,你不会再离开朕了,对么?”
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啄了一下,疼痛得有些呼吸都不顺畅,小小有些诧异的望着龙烨那双沉积了太多痛楚与担忧以及心惊胆战的眼底,突然间才明白,原来,在他的内心里,数月前那次事情的恐惧依旧还没有散去,即便,自己此刻怀着他的孩子身体沉重,即便她每次发觉他有些焦虑的时候就不住的劝慰,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会陪伴在他身边。可是,他还是不信呵……
“烨,你不相信我么?”小小轻轻的握住龙烨的手,温柔的指腹抚过他感性冰凉的薄唇,轻轻的靠近,温柔如风的在他的唇上留下一片芬芳,柔柔的道:“烨,那一次只是意外,我并没有想要逃开你,更何况,我们的孩子快出生了……”
龙烨的眸光依旧沉如深海,他深深的凝视着小小,唇上的温度似乎根本不能安抚他的心,但是他却依旧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爱怜的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浑厚的声音满是宠溺的道:“是啊,朕…要做父皇了……”
要做父皇了……可是小小却没有看出来他有一点点的开心。她知道,他对这个孩子曾经充满过期盼,可是现在,他说到这个孩子时,总是微微失神,甚至无数次的追问她,她会不会疼爱腹中这个俏皮的小东西,如果疼爱,会不会爱屋及乌的也会很爱他?然,每次如此时,她都不知该笑还是呵斥他莫名其妙,可是每一次,他问的都那样认真,甚至有些紧张。
小小无声的叹息,心头有些疼痛的凝视着这个被自己伤害得遍体鳞伤的男子,闷闷的将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中,像哄一个孩儿一般的轻抚着他乌黑如墨的发丝,温柔道:“烨,相信我,我会永远都待在你和宝宝身边,直到自己青丝华发,再没有力气留在这个人世间为止……”,说着,随即浅笑着遮掩了这悲伤的气氛,又道:“对了,这些丝绸样品我已经看了,但是我认为如果要真的在官道上开辟丝绸之路,就必须将所有的商品平民化,让那些一般的商户和富足的百姓都能买得起,用得起,并且在质量上要比同等价格的丝绸精湛一些即可……”
龙烨剑眉微微拧起,缓缓抬首望向小小那双认真清澈的眸光,抬手轻抚她的精致的面容,温柔的笑着,抿唇道:“都听容儿的。”
“烨,你这样,若是被那些朝臣知道,我必然要成为迷惑君王的妖孽了”小小抬手轻捶他的胸膛,但是手却被龙烨心疼的握住,放在他的唇边亲吻,而后他抬首笑道:“你不是么?容儿,对朕来说,你就是妖孽,你是朕这一生的劫……”
小小心头微沉,鼻尖有些酸涩,垂眸,额头微侧,依偎进了他的怀中,而龙烨却抬起手轻抚她高高隆起的小腹,薄唇勾起了一抹笑意,但是眼底的深情与痛楚却依旧紧紧纠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三王爷与五王爷为开辟丝绸之路一直远在边疆,列国奔波,不过收到的其成效却另人十分满意。短短数月,天朝已经运送出关门几千匹上等丝绸,数万车中下等丝绸。
秋收之时,原本与朝廷订下供粮合约的慕容三少更是粮食高产,卖给朝廷的价格也从之前的一的吊钱的价格降为五文,不仅国库税收充盈国库,更是天下民心齐和,当真可谓是大运国开辟疆土以来最为风顺德沐的一年。
‘鸾栖殿’的柳林中,数顶明黄绣彩凤华盖在徐徐的风中飘动,河岸青柳软软垂在水中,微微荡漾起丝丝涟漪,三五对鸳鸯成双戏水。
小小一身薄纱锦衣,脚步缓缓的踩踏着碧青的草地,欣赏着湖水中盛开的娇艳芙蓉,浅笑道:“五王妃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那位侧妃呢?”
转眼又过了一两个月,小小的身子愈发沉重起来,龙烨因为国事繁忙,又怕她第一个烦闷,所以便让三王妃与五王妃住进宫中陪伴左右。
三王妃在三月里已经生下了一个小郡主,如今身子恢复了大半,便也因为那好事的性子,不肯整日待在那王府里,如今听得帝王的旨意,简直满心欢喜,赶紧的抱着那漂亮的女儿奔进皇宫里,与小小日日挤在一处。
五王妃依旧腼腆,她听得小小这么一问,眉宇之间却还是那般从容浅和的道:“上一次她从娘娘寝宫中回去后,便有些身子不适,妾身起初以为她是生病了,后来太医来请了脉,竟说有喜了”,五王妃柔柔的说道,随即又笑道:“王爷一直盼着能有一个孩子,如今侧妃怀上了,妾身惟恐她有什么不适,便将她娘家人请到王府长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而我,也当真想娘娘了,所以便跟着三王妃凑热闹来了”
小小秀眉微拢,转眸望着五王妃那依旧如六年多前一般恬静淡漠的神色,抿唇,轻道:“五王妃对侧妃可当真是关怀备至”
五王妃敛睫,有些失落的沉默片刻,但随后浅笑着望向小小,有些羡慕的道:“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男人能如皇上这般。不过,王爷纳妾,也是妾身自己要求的,卢氏身家清白,虽非官府千金,却也是书香门第,为人谦和恭顺。妾身嫁给王爷八年有余,却至今未能为王爷延续香火,如今,妾身还能坐稳王妃这个位子已是不易,更是王爷的仁慈,所以,妾身还能苛求什么呢?”
三王妃抱着怀中的灵动乖巧,睁着一双乌溜大眼的小郡主,上前笑道:“你呀,想太多了,五弟对你的心,瞎子都能看出来,道是你自己,偏偏将那个什么卢氏给扯进来,如今好了,她怀了身孕,若是生下个小子,你小心从嫡王妃变成侧王妃,到时候,可是谁也救不了你”,三王妃依旧如同曾经那般口无遮拦,言语之间放诞,她笑着逗着怀中的孩子,又道:“云儿,你长大后可不能跟你这婶娘一样傻,你瞧瞧她……”
小小看着三王妃那多年都不改的性格,不禁失笑,三人缓缓的走到凉亭内,小坐饮茶。人事光阴当真迅速如斯,转眼间,与眼前这些当初熟悉的面容已经别离了六七年之久,而再见事,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三王妃说得也不无道理,上一次本宫看见卢氏,她锋芒微露,言语狡猾,并且性情乖张,若是她这次当真生下一个儿子,只怕你当真没有地位了”小小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女人之间的争斗,是比世界上任何的战争都残酷的悲剧。因为兵荒马乱只是为了争夺权利和疆土,可是女人的战争却只是为了男人,那个至亲却也至疏的丈夫。
“妾身知道,在她进王府,在新婚之夜将王爷推进妾身的房间,表现得委委屈屈,说只想求以生存的时候,妾身就已经知道。但是妾身已经无路可退,如今,更是因为她怀有身孕,生怕她万一有什么,偏说是妾身所致,这才非要厚着脸皮跟随三王妃来了娘娘这里”五王妃面容上依旧带着笑意,但是眼底却满是悲苦。
女人,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注定只能是悲伤的角色。虽然她知道,王爷是真的对她好,可是她自己的肚子却偏偏那么不争气,嫁给王府八年却一出所出,如果,她再不为王爷纳妾,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她?
“所以呢,你就打算如此委屈下去?”小小执起茶碗,轻抿了一口,随即笑道:“你应该知道,以卢氏的性格,无论她生下的是男是女,她都一样会争得嫡正妃的位置,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五王妃轻柔的捋着茶碗中的茶叶,有些微微失神,但随即却抿唇笑道:“其实,在卢氏有身孕的时候,妾身的心就已经凉了,如今王爷又在外面,所以妾身也没有什么念想了,再说了,三王妃可是答应过,这个郡主可是要唤我干娘的。”
三王妃有些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随即依旧大声笑道:“是了,是了,你是干娘,赖不掉的,所以别多想,来,云儿,叫干娘……”
“呵呵……”小小与五王妃不禁都掩唇笑起来,说实在的,自这三王妃进宫之后,小小与整日沉郁的五王妃都开心了不少,有时,小小总是无意的想起当初太后在时的场景,也难怪当初太后一直笑话她是个泼皮。不过也只有她这样的性情,才能最终俘虏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三王爷吧,毕竟若是她,恐怕早就转身就走。
轻轻抿笑,小小轻抚着最近这几日格外沉得难受的肚子,道:“这样吧,那在卢氏生产的这一年里,你就住在宫里吧,若是五王爷问起什么,你就拿本宫挡着,当初他怒骂本宫的事,本宫的气还没消了,所以就以扣押他的王妃抵偿了。”
五王妃抬眸,不知是感激还是觉得心酸,眼眶竟有些微红,但她随即轻吸鼻子,学着三王妃那泼皮的样子,道:“贵妃娘娘见笑了,不过娘娘既然已经将话说在这儿了,研儿可就当真了,若是要赶人,可是赶不走的”
“呵呵呵……”三王妃与小小都乐得笑起来,吓得那些缠绵悱恻的鸳鸯都躲进了荷花长叶后。然,就在众人都开怀之时,小小却突然全身一僵,面色顿时苍白起来。
秋水原本也在听着乐,突然看到小小面色有变之时,心头一颤,赶紧上前,问道:“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小小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水,似乎也因为措手不及而无法言语,她缓缓的喘息着,在看到三王妃、五王妃都吓得失神,全部围拢过来之时,拧了拧秀眉,有些吃力的道:“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肚子好痛,有点喘不过气……”
“哎呀,不会是要生了吧,昨个儿韩老太医还嘱咐我,说贵妃娘娘可能要生了”三王妃有些慌手脚,她赶紧将怀中的小郡主塞进宫女的怀抱中,紧张的搀扶起小小,在她耳边轻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下坠,很胀痛?”
小小有些吃力的点了点首,三王妃面色一变,赶紧吩咐道:“快,快扶贵妃娘娘回寝殿,宣韩老太医来,请接生的麽麽,烧热水,准备布匹、红绸缎扎花、铜盆,还有通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