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凤栖的路上田先生告诉李明秋,憨女的病最好让中医诊治,他感觉到憨女还是有点虚弱,可以尝试着开些中药补补身体。
回到药铺李明秋把憨女春天遇到的那场不幸遭遇告诉两位先生,钱先生听完以后说:“憨女得的是心病,心病要用心药治。中医的治疗方法有多种,我开几味中药试试”。当下开了鹿茸、人参、黄芪(炙)、干草(炙)、山萸肉、阿胶等十几味中药,特意关照李明秋最好能买到百年的老龟,龟血参茸汤治气血两虚效果颇佳。
憨女吃了钱先生开的中药以后,身体渐渐康复,可那精神仍然不正常,有时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就无端流泪。山沟里常常听到女人的哭声,渐渐地憨女住的那孔崖窑的山沟里不见了人迹,传说有人看见了一个黄毛大仙,那黄毛大仙夜间从那仙姑庵出来,在周围的柏树林子里转悠……人们的传说属实,有时憨女耐不住寂寞,晚间就从地道里钻出来,在仙姑庵周围散心。那种传说越传越神,大家一致认为那是仙姑庵的仙姑显灵,一时间前来祭拜仙姑的朝觐者人流如潮,仙姑庵的香火空前旺盛。开始时何仙姑还有些不解,不知道那信徒们为什么突然间多了起来,时间一久慢慢地咂摸出了一点意味,原来这些信徒们是专门奔憨女而来。于是有时故意让憨女有意无意之间在仙姑庵显露一下,那些信徒们诚惶诚恐,以为真的遇到了什么大仙。两个丑陋不堪的女人亦真亦幻,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把个仙姑庵搞得活灵活现,一传十十传百,甚至几百里以外还有信徒们前来朝拜,在人们的物质和精神极端匮乏的年代,善良的人们把自己的命运寄托给神灵,常常可见赤野千里、饿殍遍地,可是那寺庙里的香火依然旺盛,灾荒年间最先在门前支起舍饭锅的是寺庙,寺庙里的粮食最多,寺庙里的和尚们吃穿不愁。
仙姑庵丰厚的香火收入丝毫也引不起憨女的兴趣,憨女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就由不得想哭,憨女的哭声令香客们吃惊,他们不知道哭声从何而来,大放悲声的究竟是神仙还是鬼魅?反正人们有一种预感,好像灾难将要来临,有关战争的传言不胫而走,人心惶惶,祈求神灵保佑的愿望更加强烈,仙姑庵周围的柏树林里积满了厚厚的香灰,山风吹来,四野里飘散,远远看去,那仙姑庵好像罩着一层薄薄的仙气。
过了一段日子楞木来了,楞木是个有良心的汉子,不会撇下憨女不管。憨女抱着楞木大哭,说她想念爷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楞木从李明秋那里借来了两匹马,一匹马驮着憨女,一匹马驮着两褡裢晒干的花馍。楞木赶着两匹马,上了驴尾巴梁,朝郭宇村进发。看得出憨女的心情有点晴朗,特别是跟楞木在一起的时候,总感觉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无时不刻地挂念着她,心里就有点热乎,憨女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对着楞木憨笑。突然,她竟然亮开了歌喉,咿咿呀呀在唱,山林里的树木全都听懂了憨女的歌声,发出了哗哗的回响。正唱间歌声嘎然而止,只见那憨女迅即下马,像一支利箭射向前方,楞木还没有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听到了山的吼声,那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征兆,一道闪光划过天际,楞木看见了,憨女正跟一只恶狼厮打在一起。憨女的一只胳膊从狼的嘴里伸进狼的腹腔,挖出了一颗鲜血淋漓的狼心!憨女的胳膊也被狼的牙齿划破,那种场面让楞木看着触目惊心。
憨女坐下来,浑身的力气已经用完,没有一点精神。楞木把那只死狼拉来驮在马背上,把马缰绳缠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后背起憨女,一步一步朝郭宇村走去。
太阳冒红的时候,郭宇村人都出来站在自家门口,看楞木背着憨女,牵着马,从村子中间走过,憨女的手里紧攥着一颗狼心,头枕在楞木的肩膀上,微微喘息。
山里人心齐,用木椽绑了一副担架,把憨女连夜抬进城里,看那城门紧闭,楞木用拳头把城门擂得山响,嘴里吼着:“郭麻子,我****先人!快把城门打开,憨女病了,已经奄奄一息”!
凤栖几乎全城人都知道了,没有人敢半夜里大声地骂那郭团长,郭麻子被从睡梦里叫醒,听到了东城门口的叫骂声,即刻吩咐值夜的士兵:“立马把城门打开”!
这一次多亏了那西医田先生,他给憨女打了一针,憨女从昏迷中醒来,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良田爷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两腿发软,站立不稳,铁算盘扶良田爷坐在躺椅上,给老人熬了一杯酽茶。
憨女又一次挣脱了死亡的羁绊,重新回到仙姑庵养息。落下第一场冬雪的早晨,憨女从睡梦中醒来,隐隐约约听到婴儿的哭声,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顺着地道爬出去,看见卧榻上何仙姑仍然酣睡不醒,憨女悄悄走出大殿,看那仙姑庵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一个包裹,憨女把那包裹解开,里边一个婴儿张嘴大哭。
仿佛心有灵犀,憨女一下子把那孩子紧紧抱住:“儿子呀,你可回来了!妈妈想你想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