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看着她平静而认真地说道:“那是真实的世界。”
赵腊月也认真起来,说道:“我知道真实的意思。”
“数万里路上的那些战斗依然不是真实,最多只能说半真半假,而我说的,是我都不愿意触碰的真正的真实。”
井九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赵腊月问道:“什么是真实?”
井九说道:“死亡才是真实,准确说是自己的死亡。”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
微风轻拂崖间野树,风景极佳,只可惜那些鸣声清脆的鸟儿们,依然在山崖那边恋恋不去,于是景物少了几分生机。
赵腊月认真想了很长时间,说道:“不懂。”
井九说道:“不懂最好。”
赵腊月忽然觉得,他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离自己很远。
在井九那张绝美的脸上,她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深渊。
深渊意味着远离。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好奇最后的结果。”
这说的自然不是道战,而是今日的琴艺之争。井九再次重复了一遍修道界的那句名言:“反正赢的是水月庵。”
忽然有一声琴音在天空里响起。
起处是寒台那边。
隔着一座山,琴声到他们这里时已经变得非常小,落在二人耳中,却无比清楚,里面似乎蕴藏着一道极大的力量。
紧接着,第二道琴音响起,再未停止,只不过琴声并不如流水,有一声没一声,显得特别生涩混乱,连最基本的节奏都谈不上,更不要说什么美妙。但不知为何,井九却似乎被这琴声所打动,停下脚步,站在崖畔向着天空望去,久久没有言语。
与白早弹琴时不同,这个人弹琴的时候群鸟并未相合,但并不是群鸟不喜这琴音,而是它们不敢出声。
弹琴那人的指法明显生疏,就像是初学者,但弹出来的琴曲却是霸气无双,仿佛要夺去天地间的所有声音。
不要说那些禽鸟。那人弹琴的这段时间里,就连山风吹拂树梢、溪水落入深涧,都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我花开时百花杀。
我出声时,天地都必须安静听着。
这便是气势。
赵腊月感受着山野间残留的意味,压住心里的震撼,望向井九侧脸,想起去年在海州时的那些画面。
这个人弹琴就像井九下棋。
初学。
手法生硬。
不好听。
不好看。
却举世无双。
井九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极高处的某片流云,已经被琴声撕成了碎片。
赵腊月轻声说道:“不知道是谁。”
井九不知道弹琴的那个人是谁,但他知道对方的来历。
因为他从琴声里听出了些故人之风。
“水月庵。”
他说道。
赵腊月再次想起那句名言——反正赢的都是水月庵。
然后她想起寒台上,水月庵那位面貌普通的女子。
不知为何,她再次生出刚才井九说出那个四字时的感觉,道心微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