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才觉得自己此话冒昧,说是寻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模样如何,但不问又实在想要知道,于是还是唤声询问。
“方才在岸边看见公子船头站着一位白衣人,很像在下的……恩人,但不知其姓名所以冒昧前来打扰。”
“白衣人?”船主看向岸边的白衣人回头询问画师,“在场这些都不是吗?”
“不是。”
船主又问同伴:“大家相互看看,可还有谁的同伴不在场,且身穿白衣。”
美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靠颜值就能博得大伙儿的帮助,多数人都说并没有漏掉谁,正在画师要失望的时候,忽有一人说道:“诶,不就是那位赵公子?”
对啊,赵公子!船主这才恍然大悟:“方才确实有一位与公子一样俊美的……咳咳,抱歉,就是有一名赵姓公子搭乘了在下的船,巧的是他也是来寻人的,所以船刚靠岸就已经离去。”
原来已经离去。
“公子不如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用下午茶?”
“多谢,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
他也来找人,但找的一定不是他,离去的画师显然有些落寞,但他仍不甘心又满山找了一圈。
以前也不觉得山高水长,可这桃花坞怎么就那么大连个人都找不到。
蒙律也满山找了白衣赵姓公子,也是一无所获。
“主子,可能赵公子已经离开桃花坞了吧。”
太阳挂在山头,山影沉沉,山上的人所剩无几,果然是已经离去了的,画师不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怅然若失地看向夕阳下的桃花。
人走山空。
飞鸟还巢。
是当真遇不到了吧。
“回吧。”
画师往桃花坞的出口走。
桃花坞的桃花品种不少,如今开得繁华昌盛的是多瓣,一朵花大约三四层花瓣,十分华丽,也是这几年文人墨客笔下的新宠,所以桃花坞的老桃树很多都被砍伐之后,重新种下了新品种。
青衣画师却更偏爱山桃花,简单的几个花瓣,少了一些华而不实,多了几分仙灵之气。
正想着,就到了山桃花的园子不由停下脚步观望。
这花开在更寒的时节,此时已经过了最美好的花期,但配上枝头浅淡几点嫩绿的叶子,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远观了须臾画师举步欲走,恍惚之间看见桃树下的白影身子一颤,猛然回过头去看。
影影绰绰的花枝之间,白衣人站在林中某一株桃树下。
画师方才低落的情绪猛然回涨一下就宠过了顶峰,又能听到自己快了些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绕过几株桃树走向那抹白影。
白衣人背对着他,柔软的长袍被晚风轻轻吹拂,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盯着这株桃树,背影有几分寥落,须臾他抬起头看向树梢绿芽下的桃花,轻声念:
“那时那日此山中,桃花树下初相逢。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若得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声音到了最后一句有些颤抖……
那白衣人蓦然转过身来。
就那样与身后的画师面对面遇见。
粉色落英下,白衣人眉目清朗,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明亮,高鼻挺立,双唇粉润,五官英气逼人,但轮廓有多些柔和。
白衣若素,肩若刀削,身姿秀丽,翩然若仙,一如他画中的一样,这么一个人立在桃树下,此处就成了仙境。
如此再看着容貌,他所有画中欠缺的五官就全数都有了模样,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侧脸、正脸没衣服欠缺的画都一个个在他脑海之中完整起来。
他去过很多地方,为的是寻找自己的欠缺,他以为是一座山或者一条河,但他看见了很多山川河流,眼睛寻遍世上的景致心里却一直有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空缺。
忽而有一天,他在金陵看见了那一座古老的宅院,在门外看了许久连门牌都没有的老宅,忽而想,或许这院子里会有一株梨树。
所以推门而入,里边杂草丛生树木凌乱,但他却看见了一株枯萎的老梨树,顿时感觉……好像这似乎就是他找的一个东西。
突然有了一种要住在这里的感觉,他每日在府上行走,在梨树下看枯木逢春,看枝头开上雪白的花,心里总有一抹花落归根的欢喜,而欢喜过后又觉得心里依旧空荡。
这房子或许能让他惊喜,但他心里很明白,这不是他要寻找的东西。
可今日桃树下,这人出现,每看一眼都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补,心里呐喊的都是“是他”“找到了”,然后是接近喜极而泣的欣喜若狂,胸口暖得有些涨疼,直到发现对面的人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才想到自己的唐突,也后退了一步拱手做礼:“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他低眉顺目俯身静静等待对方的回应,但久到他都担心对方已经离开,所以掀起长长的眼睫看向对面的人。
难道自己当真太过唐突了吗?否则他的反应怎么比自己更震惊,震惊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办法恢复,甚至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他骤然红了眼眶。
画师连忙低头又道:“在下并无恶意还请阁下莫要介怀。”
“你……”
白衣人声音哑得他几乎听不见,于是他抬首问:“在下没有听清劳烦再说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姓楚名子晏,在下,楚子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