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忙赶过去,扶稳一看——还好,只是额头有些红,并未见血。
他虽然木愣寡言,却也不傻,终于回过味儿来,姑娘这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并不是真的要寻短见。
晌午出的那些个事,自然也不是个意外。
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她为何要这么做,只得将阮小幺扶直了,降水递到她身边,道:“姑娘莫要再想不开,殿下想必就快回来了。”
阮小幺又挤出了几滴泪来。
果然,不到一刻,便见着一队人马匆匆忙忙朝自己这处走了来。
兰莫为首,满面煞气,后头跟着一群垂头拱手的下人。薛映儿跟在最后,火急火燎往这处赶。
她伏在榻边,只顾着流眼泪,连礼也不行了。
兰莫身形巍巍,挺拔魁梧,冷着脸,原本一腔怒火,如今见着她这分凄惨可怜的模样,便似一个塞子塞在心口,怎么也怒不起来了。
他冷着脸,身子似乎僵了一般,立在门口,与她对峙了良久,最后,挥了挥手,让下人们都出去了。
阮小幺这才痴痴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演得一场好戏,如今却不敢对我说了?”他道。
她自嘲一般轻笑了一下,道:“如今我心愿已了,已没了再苟活人世的理由,殿下何苦苦苦相留?”
兰莫怒意再生,三两步便到她跟前,蹲下身,紧紧捏着她的双肩,让她正对自己,“我这么长时日对你任取任求,你一点都没知觉么!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当过眼云烟么!”
“多谢殿下偏爱。只是——奴婢一颗心给不了两个人,让殿下失望了。”她道。
那段纤细修长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断气,上头已然有了个还未消散的勒痕。一旁雪白绸缎委落一地,刺得人眼目发花。而阮小幺连额头上还有片微肿的红印,狼狈无比。
兰莫一声从未对人示弱过,而此时对着她,忽似全身气力都被抽了空。他垂下手,缓缓站起了身来,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竟似哑了一般。
原本一腔盛怒,想骂她虚与委蛇、冷落她、苛责她,甚至一时冲动,简直想将人送到刑堂,家法处置。然而此时却放佛失掉了所有兴致,连同对阮小幺往日的柔情,也一并流逝了去。
正是炎夏,本应闷热干燥,而屋中空气却似冷凝了一般,冻得人心底发寒。
他立了半晌,终于干涩开口道:“你如愿了。”
短短四个字,却让阮小幺从心底缓过了一口气,看着他不再多言,出了屋外。
兰莫出至门口,忽似想起来一事,回头道:“你若是再敢寻死,无论死没死成,我都让这两个丫鬟与你陪葬,可好?”
外头的薛映儿与其青齐齐跪了下来,颤抖不敢言。
阮小幺瘫坐屋内,冷眼看着,嘴角勾起了一丝淡然的笑容。
兰莫的声音在屋外响了起,铁一般生硬,“看住她,若她少一根头发,拿你们是问!”
自这夜起,阮小幺便被软禁了起来。
她被移到了先前那处偏院,不再与众丫鬟们同居一处。而偏院里里外外百余名侍卫把守,铁桶一般将小屋院落箍了起来。
兰莫也再不踏足那处。连着侧妃几次想进来瞧一瞧,都被人请了出去。
偏院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除了薛映儿与其青每日里进出几回,整个院子几乎像死了一半,让人窒息。
两个丫鬟彻彻底底死了心。其青原本因阮小幺而被买了来,一心指望借着她往上爬,一步步登天,却生生被自个儿主子断了去路,恨也不是、悔也不是,对着阮小幺再不闲常开口,态度大变。
而薛映儿只是每日以泪洗面,半个月来,仍是还对阮小幺抱有一线希望,不时劝她挽回兰莫的心。
阮小幺呢?
她悠闲得很,终于又有了独门独户,吃喝不愁、安全无忧,轲延津的药草在田地里也长了起来。她日日看着那本《本草经》,看图识画,像个不问世事的老神仙一般。
叶晴湖若知道了,恐怕要感动死。
轲延津本就沉默寡言,如今也无甚变化,每日依旧除草施肥,检视草药生长情况。
她心中好奇,找了个无聊的时机,问他道:“那日你与郡主都没受什么伤吧?”
他道:“奴才无事,郡主受了惊。”
“怎么个受惊法?”她又问道。
轲延津闭了嘴,答不上来,耳根子似乎有些红。
阮小幺便知晓了。那乌丽珠自小在草原上长大,骑着一匹疯马都自觉良好,性子又野,在马车中能受惊?
这么想想,忽觉有些对不起轲延津。她真情实意道:“委屈了你,往后我恐怕再去不得郡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