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抬眼看了看程珺。她面容姣丽,三分柔媚蕴含在内,端庄识体,在如此境地之下,仍不减从容气度,实则……真当得起这“德”字。
阮小幺站在屋中间,顶上射下的光线照在她身周遭,似乎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晕。
屋子虽小,沉默久了,也觉得空旷,而她的声音却如仙音妙乐,源源不断传到了陈嬷嬷的耳里。
沉下心去想她的话,慢慢地也觉得越来越有道理。
虽然一字不露,但她面上已渐渐缓和了下来。
日光又渐渐西斜,屋中残留的余热不散,渐渐地暗了一些。
算算时辰,此时恐怕已近酉时了。
忽然外头有了一些响动,似乎有人匆匆从外头而来,硬质的鞋底踩在走廊石砖上,沉闷而含糊地传来了阵阵“哒哒”之声。
陈嬷嬷几乎是瞬间便站了起来,急急去开了门。
外头又来了两个太监,似乎来得匆忙,面上还有汗珠,先向陈嬷嬷行了个礼,急急道:“德妃娘娘还……”
陈嬷嬷忙将人请了进来。
那二人一瞧德妃还好端端坐在一边,都是松了一口气,取出了另一道懿旨,交由陈嬷嬷。
程珺眼中惊愕,不由自主便看向阮小幺,极是迷惑不解。
阮小幺却悄悄抹了把脖子后头的汗,咧嘴笑了笑。
懿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暂使德妃在仪和殿思过,私藏凤袍一案,待皇帝回宫后,再行论处。
陈嬷嬷几乎当场就要笑了出来。
她硬是收了面上万幸的神色,再三谢道:“辛苦二位公公,待回了宫,自有论赏。”
“嬷嬷客气了,”一人道;“奴婢只是跑个腿。嬷嬷这便回了吧,外头轿子已然备好了。”
另一人向程珺恭敬行礼,“委屈德妃娘娘了,还请娘娘与奴婢回宫。”
程珺轻轻点了点头。
至于阮小幺,懿旨中没有提到她分毫。既然程珺都不杀了,陈嬷嬷也不揪着她不放了。
陈嬷嬷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面上已没了方才的严肃与锐利。
阮小幺耸耸肩,待几人都出了去后,也跟着离了开。
一路上出了重重门廊,众太监兵士看她的眼神都十分怪异。
阮小幺朝众人做了个鬼脸,待到了方才着意为难的那太监跟前,重重哼了一声,颇有狐假虎威的风范。
那太监哆嗦着身子,脑袋埋得更低了。
她这才出了气,大摇大摆出了去。
外头除了宫轿,另有一顶翠绿的朊罗小轿,专为阮小幺等在此处。
那是秀姨家中的轿子。
她笑着过去,问那轿夫,“秀姨回来了?”
“夫人尚未回来,先差了人来接姑娘。”轿夫道。
阮小幺笑意盈盈,上轿去了尚书府。
户部尚书韩忠今日随皇帝至天坛,如今还未回来,尚书府外已掌了灯笼,映着微黑的天色,格外安详静谧。
秀姨正在前厅中等候,见她来了,忙迎了上来,口中念道:“你这丫头可算回来了!我正担心着大理寺不放人呢!”
她似乎刚刚回府,身上还穿着入宫的那套诰命服,庄重得有些刻板。
自从阮小幺来了建康,秀姨便时常到她那处走动,没回也只是说说话,叙一叙家常,却从来不提叶晴湖之事。
她一个堂堂三品诰命,平日里多少人登门想拉交情,却向来只亲自去寻阮小幺,在旁人看来,简直是阮小幺又走了什么狗屎运。
内里之事,旁人不知,阮小幺竟是也不知。
她笑着向秀姨拜了个大礼,“今日之事,若无秀姨相助,玲珑这条小命想必已没了!”
秀姨将她扶了起来,嗔怪道:“你今日差那宫婢来找我,平白吓了我一跳!宫中这档子糟心事儿,也是你能插手的!?瞧吧,如今脱身不得,开心了?”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阮小幺苦笑了一声,又开始给她灌黄汤,“秀姨你好厉害哦!在太后跟前说两句,就能把太后说得动心了!”
“秀姨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恨声叹气,“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说不好,太后便要恼怒!这回我可是下血本了!”
阮小幺也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