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却像是凝固了。
李老狗猛地冲出去,速度完全不像是一个佝偻老人应该有的,接下来他在一个雪坑上摔了一跤,像个球一样滚下坡。
边芒跟着冲了出去,在老人一头撞上大地时把他提起。欧翡纹则在后面慢慢收起了雪橇的风帆,以及出来时带上的行李,才一脚深一脚浅地迈过冰原与苔原的过渡带。
等他赶到聚居地,就看到李老狗跪在雪地里痛哭,而边芒正把一具具尸体搬到空地上。
尸体还算完好,这很值得庆幸。冬天对于冰原上的变异野兽们来说也是个难熬的季节,他们要是再晚来一两天,这里的尸体可能已经被雪狼啃光了。
正是这点小幸运,让边芒发现一件事。
“李大爷,”他说,“死掉的这四个,好像不是你聚居地的人啊。”
对着残破聚居地老泪纵横的李老狗一愣,呜咽声止住了。他抹掉眼泪,慌张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边芒收拾出来的四具尸体边上,伸手去摸。
冬天的夜太黑暗了,雪地反射的微光也无法让李老狗看清尸体的面貌。但李老狗,或者说北方的流民都很习惯通过触摸来辨别事物——他们可没有余力在夜晚点灯。
老人挨个把四具尸体摸了个遍,发现这四具尸体身上的衣服都被剥走了,他又摸了摸他们的脸,最终确认这不是他聚居地里的任何一人。
“你说过聚居地有四十多人是吧?他们都不在啊,反杀看守者后逃走了吗?”边芒提出一个假设。
李老狗不觉得,他走后,聚居地的首领应该是他的长子,他知道他,不像那些小崽子,他的长子知道杀死天赋者的扈从会有什么下场。为了保证整个聚居地的延续,他的长子会尽可能约束大家的情绪。
这些扈从是有枪的,连武器都没有的流民怎么可能反杀四个。
这时候,欧翡纹在聚居地的另一边喊道:“过来。”
边芒提着李老狗——免得老人再摔跤——跑过去,看到欧翡纹站在一座微微凸起的雪堆旁。雪堆非常矮小,一眼扫过不容易注意到,但那个的形状,很难让人不去联想到什么。
欧翡纹对他抬起下巴一点,边芒叹了口气,自觉去干他老板十分不屑的体力活。
矮小的雪堆很快被扒开,底下同样出现一具尸体。李老狗上去摸了摸冰冷的脸,一声哽咽:“是……是我家婆子她二姐的孙女……才十三岁……”
“……节哀。”边芒说。
年纪永远凝固在十三岁的少女尸身和那四具看守者的尸体不同,她是穿着衣服的。边芒甚至能说,她身上虽然有很多不堪伤痕,但她死后,肯定被真爱她的人好好收拾过一番。
有人替她洗干净了脸,梳了头发,一块有漂亮花纹的石头放在了她长发边。
“她死在前一天夜里,然后这里的人反杀了看守,”欧翡纹说,“可能是对方过于轻敌,面对四个枪手,他们没有伤亡……很幸运了,虽然他们有人数优势,但近距离手无寸铁对上持枪者,就算幸运地解决了,一般也要死上一半人。杀死看守后,他们拿走了看守的装备,给自己的同伴殓尸。如果动手杀死那几个看守的是其他不明势力,以这几天我对地球现代社会的了解,这个女孩绝不可能以这种安详姿态躺在这里。”
“他们埋了这个女孩,然后离开了”边芒点头道,突然想起什么,“……咳咳,李大爷,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觉得你已经死了,所以……”
“我和狼尾跟着那两位天赋者大人踏上冰原时,他们就知道我们两个不会活下来。”李老狗说,一点也不觉得内容有多么残酷,反而欣慰,“如果真的和天赋者扈从发生冲突,只要能逃走,他们不会因为我和狼尾放弃的,毕竟活下去最重要。”
边芒惊讶地看了李老狗一眼,发现这个老人虽然懦弱又畏缩,人却很明白。
“没错,”他也道,“活下去就还有希望。”
“抱歉,”欧翡纹冷着脸,双臂抱胸,“我不是过来听鸡汤,而是过来招聘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要让我招鬼吗?离开后他们会去哪?你是聚居地的村长,应该知道吧?”
李老狗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他迟疑道:“我觉得,如果是我儿子带领的话……他们应该会去拾荒者营地。”
***
十几个小时前。
李开带着剩下的家人们,来到拾荒者营地,发现营地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流民。
这些流民都和他们一样仓皇,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减去路上死去的两人,现在还有三十人,营地外的流民却是两三个抱团,甚至有许多是单身一人,明显是他们聚居地的其他人死了,只剩下这一两个。
正因为如此,看到李开他们还有这么多人,营地外的流民们纷纷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还有和他们聚居地有亲缘关系的流民过来想加入。
李开拒绝了他们,一群人把行李放在营地外,开始休息。大约过了半天,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营地里跑出来,说让李开进去。
“一个人?”
“怎么?你们还打算几十个一起进去啊?”那个小伙子不满道,“我们是拾荒的,不是吃人的,怕什么?”
刚逃离大难,李开的亲人们根本不想离开主心骨。但李开对他们摇摇头,说:“没事,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