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显之看着周围众人的赞赏目光,看着定南王变得严肃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开了窍:他这些天脑子里全是云微寒,只想着在定南王这样的身份和武力面前,他一个小小的青袍小官无法力敌,痛苦的情绪将
他的心刺得生疼生疼。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定南王有自己的优势,他同样也有自己的优势。定南王看起来身高位重,武力过人,可是却要忍受历代帝王的猜忌;他则拥有世家数百年的积累,人脉经营、文化传承这些无形的力
量,既能给他带来帮助,更会得到帝王的青睐。
定南王是异姓藩王,这种尴尬的身份迟早要给他带来麻烦。如今的宏昌帝是他的舅舅,能够包容他的跋扈,可是新君登基后,作为没什么感情的表兄弟,可就不见得能受得了他的这种行事风格了。
而他却是新君最需要的文臣集团新生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自然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力量,那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只要他能够登上高位,站在皇权的肩膀上,他就能俯瞰定南王,就能以文士之身击败武力超人的定南王。
一刹那间,虞显之心境通明,身心清爽,连脸上的笑容和转身的姿势都带着飘逸通达。
云德邻心中赞叹:几十年前,首辅裴鼎被时人交口称赞,称为“裴家玉郎”;他无缘得见裴鼎年轻时的风采,如今看着虞显之,料想他也足以被称为“虞家玉郎”了。
云微寒在主持法事的道士指引下,向着致祭的虞显之行礼致谢。
虞显之的目光落在云微寒身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垂着长长的眼睫毛,一板一眼地行完礼,就再次跪在了祭台前。
虞显之皱着眉头走向云德邻,轻声问道:“难道微微就准备这样跪上七天?”
云德邻也叹了口气:“是啊,她执意如此,我怎么劝她也不肯听。”云微寒的主意一向很正,她决定的事情,云德邻哪里有办法改变?
不过,能够坚持跪上七天,传出去一个“至孝”的名声,对她也有很大好处。
虞显之看了看云微寒纤细的背影,也知道现在自己是没有那个能力劝她的,只能在心中黯然叹息。来时他还想着如果云微寒哭倒在他面前,他该如何安慰她,除了语言上的关心外,是不是还要给她一个充满情意的拥抱?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他真是大错特错,怎么还能把微微想成一个如同家中姐妹一
样的弱女子?
她可是能够飞身躲过奔马的奇女子,能够在那个时刻仍然毫不慌乱、一鞭子将萧燕飞抽下马去,怎么会因为生老病死而哭倒在地,甚至需要他的安慰?
虞显之掩饰着心中的失落感,对着云德邻行礼道:“如此,还请世叔多多劝导她保重身体,小侄就此告别了。”
云德邻更加觉得怪异了,他举手将虞显之送出大殿之外,看着他飘然离去的背影,疑惑地摇了摇头。
凌玄翼站在殿角,无声无息地看着跪在祭台前的云微寒。
云微寒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她一定要跪足七天,可是凌玄翼能够感觉到她的坚持。
既然微微坚持这么做,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他不能跪在她的身边,只能站在这里默默地看着她、陪着她。
凌玄翼来得早,也按照晚辈的身份行了致祭礼,让云德邻心中十分满足。
只是,致祭之后,他也不离去,而是往殿角一站,直直地盯着云微寒的背影一动不动是个什么意思?
云德邻抽抽着嘴角走过去,低声问道:“王爷,殿中还在做法事,您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不如到在下的小院中盘桓片刻?”
凌玄翼深深地看了云微寒的背影一眼,果断地回过头来,对云德邻说道:“本王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他虽然很想陪着微微,让她知道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可是,正月十五晚上的元宵节庆典,是贺清韶代表宏昌帝主持的,他作为贺清韶的最大盟友,是要出席这场仪式的。
否则可能会有人认为,定南王对于皇长孙十分不满,连他主持的元宵节庆典都不肯出席。
微微并不是那种一味胡搅蛮缠的女子,他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一起过元宵节,没有必要在意这一个。
云德邻看他准备离去,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知道定南王对微微很看重,但是如果定南王就这样在角落里看着微微看上一整天,也未免太怪异了。
到了傍晚,云微寒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返回小院中。
清瑟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一边帮她热敷,一边叹气。明明已经和小姐说过了,可是小姐却非要说,她要尽自己的心。如果把膝盖跪坏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云微寒却知道,她这样做,一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以这种行为来感谢裴如兰母女;二则是代替裴玉京,为他尽孝。
裴玉京作为裴家仅存的血脉,如今还不能暴露身份,自然无法亲自拜祭裴家三百余口。那么她就来替他做这件事吧,因为他们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
这个原因,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凌玄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