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寒回到自己的帐篷中,百年和万寿伺候着她洗漱入睡。
云微寒躺在软和的地毯上,想起凌玄翼刚才提了一句的话。
他说他看着贺清韶急切的样子,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这话说的老气横秋,好像他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他也不过就比贺清韶大了五六岁吧。贺清韶确实太急切了。如凌玄翼所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必须耐得住性子,动作不能太大。有时候你看到了国家现存的种种弊端,想要改变现状,但是想要改变现状却往往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如
果急于求成,往往会得到相反的效果。就如贺清韶所面临的局面,朝堂上老臣的不配合、地方上豪强的不配合、军队上将领的不配合、加上手握重兵的异姓藩王定南王虎视眈眈,他急切地想要打破这样的局面。所以他利用宁王世子谋逆案,将
两位阁老下狱,对朝堂进行了大清洗。然后就开始想办法接近云微寒,试图通过她暗算凌玄翼。
可是事实上,这一举动看似成功地打破了朝堂局面,在地方却引起了更加恶劣的后果。黄阁老家族所在的青州立刻产生了恐慌情绪,而受到地方豪强支持的青州盗的势力却大大加强了。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青州说不定就要出现割据自治的局面了。
青州就在京城东北五六百里的地方,距离京畿不远。这样的地方如果出现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对于京城必然形成巨大的威胁,后果十分严重。凌玄翼也曾经那么急切吗?云微寒甚至都不能想象凌玄翼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是因为凌玄翼的存在感太强了,每次想到他就是那个面容冷酷、霸道嚣张的王爷形象,完全不能想象他也曾经是一个小
小的、萌萌的小少年。
他应该也是曾经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意图突围、心生急切吧。
云微寒想着凌玄翼童年时候的经历,不由暗暗心疼。可能正是因为一直没有太多的关爱,反而处处受到各种势力、人群的围堵,才会养成了他这种性格吧。
他看起来霸道嚣张,实际上细心体贴。想起来他们认识之后,他的所有努力,云微寒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在床铺上翻了个身。
能够在这个世界遇到这样一个男人,真的是一种幸运。
第二天天刚亮,车队就收拾了货物行李,继续出发。
这是刚刚从京畿进入青州地界的第二天,贺清韶照旧骑着马在队伍前后奔跑着。
看着路边荒废的田地,贺清韶的脸色十分难看。
农业是国家的根基,如果老百姓都不种地,国家没有足够的粮食,还谈什么国富民强、太平盛世?贺清韶看过很多地方的奏章,现在各地存在的问题是土地兼并,农民没有地种,不得不沦为佃农、长工,失去了财产和自由,依靠大地主生存。为什么青州这里居然会有这样大片的良田荒芜,无人耕种?
青州的地方官都在做什么?牧民的父母官,连这最基本的助农劝桑都做不到吗?
他骑着马跑到凌玄翼身边,轻声地问道:“三叔,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荒田?”而且看起来还是曾经耕种过的熟田,为什么会荒废了呢?
凌玄翼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指坐在后边货车车辕上的一个掌柜:“你去问丘掌柜。他经常在这条商路上来回,对这边的事情比较熟悉。”
贺清韶拨马调头,跑到那个丘掌柜身边,把问题又问了一遍。丘掌柜对于贺清韶的贵人身份有些隐约的猜测,所以态度很好,听了他的问题就详细地回答道:“青州这里土地兼并的情况十分严重,中小地主基本上都已经被几大豪强家族逼得倾家荡产了。加上青州盗横行,除了几大豪强的坞堡之外,普通家族、富豪随时可能受到他们的劫掠。青州盗手段残忍,稍有反抗往往就是满门被灭的下场。所以很多青州人都开始向着其他州府逃亡,田地除了卖给那几家豪强之外
,基本没有别人敢买。所以最后留下了很多无主的荒田。”
贺清韶问道:“这些荒田完全可以再次分给那些无地可种的农民,免得他们流离失所、无以为生啊。为什么地方官不出来主持分田呢?”
丘掌柜笑着摇摇头:“韶哥儿,你这想得也太简单了。这些地方官都已经被几大豪强家族喂得饱饱的了,这些田哪里能落到老百姓手里?绝对是被几大豪强家族瓜分掉的结果。”
“至于那些没有地种的老百姓,他们要么就是逃到其他州府做佃农、佣工,要么就投入几大豪强的坞堡之中,辛苦劳作,只求有口饭吃就满足了。”
贺清韶怒道:“这些田地都是国家的,既然田主逃亡,到了一定的时限就应该收归国有,怎么能够就这样分给那些豪强家族呢?他们的田地还少吗?这样下去,老百姓哪里还有活路?”丘掌柜叹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当家做主的还是那些豪强啊。地方官哪里敢和他们对着干?以前也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地方官,和豪强们对着干,最后的结局……能被免职调走的都是好的了,还有的直接
被青州盗杀上门来,全家都被杀死,一个活口都没有。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还有哪个官员敢跟豪强们对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