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府这门权贵其实完全不是因为功勋卓著,而乃高琼当年向先帝引荐了一介术士,这术士自称能让先帝修得长生不老,一度大受先帝宠信,术士得势,也不忘高琼的引荐之功,反过来对高琼不少提携,把先帝的喜恶脾性更是不少透露,十分方便高琼再接再励的阿谀奉承,他们高家的爵位本是五代传袭,到高琼这一辈儿已经是最后一代了,不过先帝被讨好得心花怒放,大笔一挥就批了高家一个世袭罔替。
倒也难怪沈皇后当年替嫡长子择妃,一意孤行联姻这么一门权臣。
后来今上继位,高家人自恃功劳显著,且又有太子妃不断的教唆太孙亲近外家疏远后族,在母子二人齐心协力的提携下,宋国公父子日趋大权在握,于是广为结交党徒,这些党徒中倒也不乏能力出众的人,所以高党还是替今上办过不少实事的,今上仁厚,不肯亏待功臣,只要臣公尽职尽责,在今上眼中就是有功,所以当宋国公还不算胡作非为的时候,今上对待高氏一门也十分信重。
真正忧心忡忡的人一直是皇后,其实太子妃及宋国公父子都坚信太孙的储位稳若泰山,太子妃之所以时常把艰难险恶的话挂在嘴上,无非是提醒太孙必须不遗余力的增强宋国公府的权势罢了。
又直到皇帝已经下令彻察冯莨琦遇刺案时,高琼起初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虽然说如今的司礼秉笔太监高得宜根本不买宋国公这同姓的帐,但十二监乃至四司、八局如今可不是铁板一块,不是所有人都对高得宜心服口服的,高琼还不难收买笼络内廷宦臣,心知弘复帝根本没有废储的念头,太孙只要稳坐储位,还怕高家会被清算?
但高琼父子不曾忧心忡忡,不代表着他们就是怡然自得。
当主办此案之一的陶啸深拒绝高琼的数次宴请邀见,当燕赵楼中张凤仪自刎之前指名带姓的一场骂辱,当太子妃怂恿太孙提倡圣令追责冯门家眷及妙音班众人大不敬之罪,非但未获圣准反而遭受天子斥责,等等等等不顺心的事都让高琼父子裂眦嚼齿。
“皇上就是太仁厚了!”高世子手里端着酒碗,脸面冲着父亲高琼:“姓冯的附逆大罪,原本就该满门获诛,更不说屡次冲撞我高府,这样的人死就死了,理会得那些御史言官没事找事的弹劾?这要是先帝,连那些御史言官都难逃罪责!更不说张凤仪区区一介贱民,竟然胆敢辱骂太子妃,难道不是姓冯的的同党?可皇上只顾着仁厚之名,不肯追剿妙音班的逆贼,岂不是放纵罪逆?!”
高琼冷沉着一张脸,斜靠着罗汉床,他因为消渴症寻常不敢大鱼大肉,唯有嗜酒的毛病怎么也戒除不了,可眼看着面前的黄瓜、芹菜压根没有食欲,更不说心情烦躁也让酒兴大减。
抬手便把酒盏往地上一摔:“皇上那些年在东宫,几乎被彭、申二党压制得抬不起头,好比池鱼幕燕如临深渊薄冰,身体早被焦虑拖垮,如今既然已经下令太孙视政,正应放手让太孙监国才是,如此太孙殿下既能得到磨练,皇上也能安心修养龙体。总归说复兴盛世,虽是皇上的宏图,到底还是要靠太孙殿下才能实现。”
高世子眼中一亮:“父亲这是下定了决心,打算上谏让太孙殿下监国的事?”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由咱们直接上谏。”高琼扫了一眼长子:“还得择个合适妥当的人,恃机以关怀圣安的名义委婉提议。”
“是!”高世子十分的心悦诚服:“皇上未必会因此提议而生误解,只不过朝堂上那些臣公,诸如许兼怀、袁仲山之流,尤其万、郑诸党,必定会污篾我高家居心不良,这样一争执起来,此事怕就难成了!还是先说服了皇上允肯,那些臣子难道还敢违逆圣令?”
正想就这事仔细谋划,未想便被打断,被下人禀报顺天府推官施元和以及翰林院修撰赵兰庭求见,是询问宋国公府里有无一个姓郭名得力的下人。
“他们怎么会寻郭得力?”高世子惊而起身,酒盏险些没也直接摔在地上。
“据说……是因樊家命案。”那前来禀事的仆人也是一脸恐慌。
高琼就见不得儿子自乱阵脚的模样,重重拍着罗汉床:“慌什么慌什么?!一个区区推官一个区区修撰,就把堂堂宋国公世子吓得面无人色了!问案?姓施的是推官可以问案,赵兰庭一个翰林院的修撰凭什么掺和?”
高琼与太师府并无仇恨,不过因为今科殿试任往复未能高中状元的事,导致国公夫人把高琼好一场闹腾,还用高琼的两个宠妾泄愤,高琼又大觉失了颜面,所以一听“赵兰庭”三字就是怒火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