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苦读书,到执掌吏部,他真的没尝过太多的苦,靠着祖宗的恩荫,靠着优渥的家世,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唾手可得。
得到的太容易,也就不会珍惜。
所以才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君子政治?”张璁忍不住发笑,“赵宋标榜君子政治,可卷入党争的,有几个君子?互相倾轧,无所不用其极!尤其可恨,新旧折腾,耗光了国力,不过一百多年,金人就杀进了开封!什么狗屁君子政治?能富国,还是能强兵?”
“再说本朝,你提到了祖上三杨辅政,可你怎么忘了,当初的永乐六学士,还有黄淮、解缙、金幼孜……还有那么多的名臣,你也是读过实录的人,你觉得那叫君子政治吗?”
杨旦被问得老脸发烧,无地自容,只能苦笑道:“张阁老,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是君子做为!”
“没错!”张璁还不犹豫承认,“我张璁的确不是君子,千百年后,我也不想当君子!我要的是富国强兵,要的是铲除弊政,要的是大明中兴!”
张璁凝视着杨旦,“杨大人,你不愿意帮忙吗?”
“这个……”杨旦颓然呆坐,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道:“张阁老,地方上,士绅或许有人为恶,但总体来说,还是好人居多,更何况若是没了士绅约束,地方必然大乱,朝廷有多少精力,能去管理地方事务?两京一十三省,何其辽阔,当真是不能胡来啊!”
“哈哈哈哈!”
张璁仰天大笑,点指着杨旦,连连摇头。
“明白了,我明白了!”他感慨万千,“杨大人,说到底,你还是被陛下在西山的举动吓到了!蒋家被铲除了,若是按照蒋家的做事来看,大明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士绅,全都该杀!你不敢看下去了,所以你想跑了,对不对?”
杨旦无奈苦笑,“张阁老,你有何必揭短呢?”
很显然,又让张璁说对了。
其实朝中笨人不多,朱厚熜在除掉蒋家之后,抛出什么刘瑾余党,根本是敲打百官,为了下一步变法立威!
下一步要干什么?
自然是清理地方豪强,傻子都看得出来了啊!
豪强和士绅,其实没什么区别的,你要是把执行宗法,当成为非作歹,私设刑堂,草菅人命,那士绅就是豪强!
这口刀,早晚要落到士人头上,作为一个兴旺了一百多年的世家,杨旦是万万不愿意看到这一步。
可他也没有鬼迷心窍,非要跟朝廷做对,所以,他选择溜了!
“张阁老,下官对你,只有钦佩。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放过我吧!”
张璁无语了。
还能说什么?
走上这条路,就注定了曲高和寡,别说没什么交情的杨旦,就算是昔年的好友,也会反目成仇。
接下来的路还长着呢!
这才哪到哪啊?
既然如此,那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张璁起身,准备离去。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正是老师王岳!
“师父,你……怎么来了?”
王岳呵呵一笑,“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再说了,我是来看杨天官的,不是来找你的!”
杨旦见王岳赶来,就知道事情不妙,可他还是装着镇定。
“王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洗耳恭听。”
“吩咐谈不上,只是陛下见到了大人的辞官表,决定同意大人的请求,让你致仕回乡!”
“吾皇宽宏!”杨旦松了口气。
哪知道王岳却摆手道:“别忙,陛下还有个要求,那就是在杨大人回乡之前,请负责清理一县豪强。”
王岳呵呵道:“我会给大人们评分的,以确定能不能如愿以偿!”
“大人……们?”杨旦困惑,难道不是他一个?
“没错,这次所有请辞的官员,每人负责一县,我相信以诸位大人的本事,对付一帮土贼,不是什么难事,我期待你们拿个高分!”
王岳笑容可掬,但是在杨旦的眼里,简直跟恶魔差不多!
“王大人,同朝为官,何必如此不留情面啊?”杨旦悲愤道。
王岳轻笑,“张璁,你怎么说?”
张璁挺起胸膛,十分感叹,“杨大人,在下劝你一句,别幻想什么君子政治了,改革变法,向来都是你死我活,我们不会手软,而其他人也不会因为我们守规矩,就放过我们。这注定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王岳欣然大笑,拿出一枚县令大印,送到了杨旦的面前。
“杨县令,你可以走马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