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么交谈着,大狮子却已经吃了个饱,内脏全都丢了出来,皮子也撕扯下来,便只剩下那颗头不吃,骨架仿佛被刀功精湛的大师傅剔出来一般完美。
这东西的油脂特别多,肉质紧致鲜嫩,大狮子又饥肠辘辘,骨架上的肉末都舔了个一干二净。
浦五将内脏都收了起来,虽然腥臭,但说是回去可以拿来熬灯油,陈沐也是啧啧称奇。
好不容易将这“残骸”弄回来,浦三也终于是回来了。
只是他又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让陈沐不得不再度寻思出路了。
“陈少,城里已经疯了,官兵四处搜捕,已经有不少人到海边来搜查,排船那边也有官兵检问,你还是赶紧躲起来吧!”
陈沐早知道庆长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迅速,搜捕的力度会这么巨大。
也不消多想,陈沐朝浦五问道:“五叔,我要去香港,可有法子送我过去?”
浦五也是犯难,朝陈沐道:“我家换了大船,是可以去的,只是这半夜里黑乎乎的,我分不清方向……需是等到天亮才好……”
陈沐也点头道:“好,天亮就天亮,咱们收拾一下,下半夜就下水,到半途天该是亮了,就能看清方向了……”
浦五也应承下来:“也好,我让老婆收拾一下这皮子,用盐巴糅一下,这骨架你也带上,到了香港,去找那个英吉利探险家,好歹有个接应,有了这海牛,起码不用发愁。”
陈沐此时山穷水尽,浦五家虽然日子好过了,但毕竟是相对往日而言,能给陈沐提供的帮助也毕竟有限。
香港岛已经被英吉利人霸占,若能够联络到这个英吉利探险家,到了那边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处,不会晕头转向。
如此一想,这大狮子出去找食,也算是歪打正着,得了个意外之喜。
浦五赶忙把老婆和儿媳妇叫了出来,连夜整治这海牛皮和骨架,用盐巴等物鞣过之后,又用松枝熏,腥臭味彻底除去,倒也成了好货色。
处置完毕之后,浦三已经将排船准备妥当,简单收拾一下,陈沐便扛着那巨大的骨架,上了排船,由浦家父子升帆掌舵,往香港的方向去了。
“五叔,你可记得那英吉利探险家的名号?”
浦五回想了许久,才朝陈沐道:“好像叫什么亨利维尔孙,让我们找到海牛的话,就去大观花草馆找他……”
“是亨利维尔逊吧?”
“是……是维尔逊,他说自己是个植物学家,来中国是考察园林的,说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的园林能比得上咱们的……”
“哦对了,他还带了个稀奇古怪的器械,能抓人的魂……很是邪门……”
“能抓魂?照相机吧?”陈沐毕竟跟洋人混过,知道照相机这玩意,而不少民间之人,认为照相机能够摄取人的魂魄,对这西洋玩意抱着恐惧的心理。
不过那些都是老黄历了,旁的不说,单说广州城内,就有不少洋人开的照相馆。
只是浦五等一众疍家人,偏安一隅,离群索居,又不愿接触外边的世界,仍旧保留着这种误解罢了。
这亨利维尔逊能带着照相机四处走动,又偏爱中国园林,还能在香港拥有一座花草馆,这花草馆其实就是植物园,占地肯定不小,财力和权势自也不在话下的。
若他果真能看上这鲛人的皮骨,对于陈沐而言,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陈沐并不在乎能卖多少钱,他需要的也不是钱,只想着卖个人情,让亨利维尔逊帮他找到杨肇春等人,这就足够了。
如此一想,这前路倒也算是一片坦荡,尤其是离开海岸越远,陈沐便越是放心下来。
昨夜里没如何休息,船上又枯燥,大狮子吃饱了,正在酣睡,陈沐窝在大狮子的肚皮上,热乎乎暖洋洋,竟也睡了过去。
可这才睡了一会儿,浦三便将陈沐给拍醒了!
“陈少!前头有条大铁船!”
陈沐惺忪醒来,便见得前头果真有条大铁船,悬挂的竟是法兰西的旗帜!
那铁船上的人已经开始打出旗语来,陈沐不懂看,便朝浦五道:“五叔,那旗语是什么意思?”
“番鬼佬想让咱们靠过去……”
也真真是冤家路窄,陈沐与法兰西人的恩怨纠葛可不小,谁能想到这么大的海面,竟还能撞上,真是孽缘!
浦家虽然是大船,但相对这铁船而言,就不算什么了,想跑也是不可能的,陈沐也只好硬着头道:“那就靠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