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说完,钟水养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就好像阎王爷就漂浮在他的头顶,伸出无形的审判之手,抽走了他的灵魂与生命力一般。
陈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段日子以来,他算是倾尽全力,法子都用尽了。
他也曾体会过这种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的日子,所以他很清楚,若没有了盼头,没有了这份执念,真真就要死去了。
“钟叔,难道你就不想给他们报仇雪恨么?”报仇曾经是支撑陈沐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在他看来,对钟水养应该也有效的。
然而钟水养却只是无力地抬起头来,朝陈沐说:“孩子,我累了,再不想打打杀杀了,我只是想睡一觉,好好陪一陪他们……”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短短几十年,我钟水养风光过,拼搏过,本该问心无愧这一世,可到头来,还是对不起家人,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脸面再苟活?”
“可是……您真的打算带着这些离开么?”陈沐仍旧没有放弃,钟水养却抬起手来,阻止了陈沐。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所做的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很看好你,打从广州见面,我就知道你是值得托付的,在看如今的香港,我知道自己没有所托非人,往后,就靠你了……”
“你也不必再劝我,我这心里的火头已经灭了,再也烧不起来,你就让我安安生生地偷个懒吧……”
钟水养扭过头去,不再交谈,陈沐也只好叹息一声,走出了内宅。
“啊婶,你好好照顾老头子,有什么情况,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辛苦你了。”
这老妈子也是孤寒人,陈沐就招进来帮佣,很会照顾人,听得陈沐这么吩咐,自是更加的小心。
回到馆里,学生们正在读书练武,见了陈沐,也更加的认真,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行礼的,因为这是陈沐自己定下的规矩。
陈沐只是扫了一眼,便回到自己的书房来,拿起学生们的作业,心思却又静不下来。
正当此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陈沐免不了要皱眉头。
“谁?”
“师父,是我,徒弟有事求见。”
听得方宗济的声音,陈沐也缓和了情绪:“进来。”
方宗济是陈沐的第一个弟子,住在冬狮馆里头,陈沐将他当成儿子来养。
“宗济,你身子骨本来就瘦弱,打基础要比其他人更加卖力,不去练功,来师父这里做什么?”
方宗济赶忙跪下,朝陈沐说:“徒弟见师父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很难受,修行上也不敢再给师父添麻烦,所以……所以这些天想去老叔公那里求教,恳请师父恩准!”
“你说什么?去老叔公那里求教?”陈沐闻言,顿时大怒,但只是转念一想,又免不了感动起来。
钟水养已是万念俱灰,这个节骨眼上,方宗济要去求教,陈沐又如何不恼怒?
只是细想一下,也难为方宗济这孩子了。
虽说年纪不大,但这孩子的心思却异常敏感,甚至想法上都与陈沐如出一辙。
他知道钟水养已经无心苟活,自己是个孩子,若能够朝夕陪伴,对钟水养也是一种慰藉,即便要离开,多少能弥补一点对亲人的思念和愧疚。
若他看到方宗济,能够对人世留下一星半点眷恋,可就生出希望来了!
见得陈沐要生气,方宗济也是赶忙解释说:“老叔公深居简出,越发孤僻,这样并不是很好,我若能陪着他,他也不会这么无聊。”
“再说了,老叔公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徒弟陪着他,也是受益匪浅的事情……”
陈沐点了点头,朝方宗济说:“也好,那你就过去吧,不过,如果老叔公不乐意,你也不要强留。”
方宗济顿时欢喜起来,朝陈沐许诺说:“是,徒弟一定会做好这件事的!”
“起来吧。”陈沐颇为欣慰,看着方宗济,心里也生出一种后继有人的感觉来,倒是想自己生个一儿半女了。
红莲其实已经与陈沐提过好几回,希望能够尽早生育,可陈沐却认为,自己这么混下去,仇口也不少,贸然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并非明智之举。
尤其是见到了钟水养的遭遇,对生儿育女就更有些排斥。
可此时见得如此懂事的方宗济,陈沐突然又有些心思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