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一次冒险,赌的是我与玥儿的未来,是仍就如此貌合神离般自持自矜,还是内化于心外化于形的心口合一。我有一种感觉,今天,此刻,她的回答,将决定我们从今往后,何去何从。
我脸上挂着自然的笑,仿佛只是不经意地随口一句,但只有我自己明白,我的身体因绷得过紧已有些微战栗,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渐渐地发了麻,痹意酸酸地顺着手肘蔓延上去,我却不敢动一动,生怕一个细小的动作便让她呼之欲出的答案变形走样。
雨声如注,偶尔有明亮的电光在遥远的天边乍现,惊得人眼皮豁然一跳。我在内心祈祷,天地喧嚷能否安静片刻,不要再火上浇油般渲染此刻的忐忑。即便我一昂藏七尺男儿,也不禁有些心旌神摇了。
如果说“朋友”还能让人勉强接受,“大哥”一说便明白并非普通关系了。我在车内难捱的沉默中开始懊恼,今天我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冲动,不是说好不要打扰玥儿的生活么?予对方负担的情意全然算不得美好,只是徒增彼此烦恼罢了。她还这么年轻,她的生活本应明媚烂漫不染一尘,却生生被我推入这般复杂的困局,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女孩来说,对着自己交往无几的已婚男上司唤出“大哥”,本就显得无比怪异,即便她对我并非无动于衷,但这无动于衷最是无法定性,可以是对我关照的感激,可以是对我作为老板的认可,甚至可以是觉得我是如父如兄的亲切,唯独不可能的,便是如我对她的一般情意。
唉,我今天的确莽撞了,即便我真的想拥有玥儿这样一个清秀内敛,恬静如水的妹子,也该顺应机缘徐徐而行,怎么倒把自己侃侃而谈的大道理忘了?看来我也不过只是一个“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更何况,我的动机就真的只是想拥有兄妹关系这么单纯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我度秒如年,我已经开始思考该说点什么来缓解彼此的尴尬与难堪。机缘未到,事便不成,顺势而为,老祖宗早就说过,我却把这最浅显的道理忘掉了。罢了,陈然,你自找的,咎由自取,明白么?本来一场好事,貌似被你搞砸了。
“陈大哥”,有一个声音,仿佛跨越了千年,姗姗来迟。在最初的几秒里,我只觉自己是幻听了,这是一个美好的声音,于此刻懊恼不已的我恍如隔世。直到一句“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再次飘来,我才缓缓别过头,眼前的碧人,嘴角含笑,脸上红霞点点,仿佛雨后粉露含霜的杏花一般,对我凝神睇望。我一时竟忘了答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幸福来得太突然,在我已经奄奄一息快要沉没的时候,玥儿一声呼唤,拯救了我。
漫天夜雨在为我歌唱,眼前仿佛有大片大片炫彩绮花竞相绽放,瞬间融掉冬夜的灰凉,暖流在我身体里游走,在血脉里沸腾出汩汩力量。我是家中独子,我的生命里从未扮演过大哥的角色,从今往后,除开工作的身份之外,对于玥儿我将开始拥有另一种新的担当,这是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当玥儿喊出那一声“陈大哥”时,我忽然感到,即便此生只能成为异姓兄妹,我亦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路过S广场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向车外,“张记铁板鱿鱼”的招牌依旧在风雨中灯火通明,顾不得多想,我一个急刹将车停在路边,来不及跟玥儿解释便下车冲入雨帘,雨点浇湿我的全身,我却浑然不觉,脑海里只记得杨喜说铁板鱿鱼是玥儿的最爱,玥儿说离开Y市后再尝不到大学里的味道,而这家张记,我试过,老板是北方人,有着地道的家乡风味。
唯情意与信任不能辜负,仓促下我早已欲辨忘言,就拿玥儿这一念念不忘的心头好聊表心意吧,虽然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从今往后,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都愿意给予她。
当我把铁板鱿鱼递到玥儿面前时,我其实已然察觉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心下一阵感叹,不过六串鱿鱼总共不过二十块钱,却换得她如此感念激动,想是平日所受关怀太少,一点小事便能让她潸然泪下。陈然,疼惜她,照拂她,你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是了,长兄如父,我愿意用这一辈子的时间去守护她,只要她需要。
玥儿还说下次要给我见面礼,我心里直笑她傻丫头,深吸一口气,轻轻说了一句,“傻妹子,你的眼泪于我已是最好的礼物。”
不知她是否听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会永远记住今天这个日子,20**年1月20日,我开始真正意义地走进李玥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