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儿
陈然打电话叫来司机,嘱咐他好生送我回家,又叮嘱我到家给他发个消息,一切安排妥当方才回到酒店。
车子平缓驶出的时候,我回过头望向矗立在雪地里的陈然,他的眉眼清亮,带着温暖的笑意,轻扬手臂朝我挥手,仿佛雪夜里的灯塔般在身后为我照亮前方的道路,让我无所畏惧向阳而生。
我感到心里有某种东西好似骤逢雨露滋养,不断裂变生长,抑或许,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在今晚,这样的时刻,水到渠成地呈现出了本来的样子而已。
回到家中,我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陈然报平安。很快他便回了过来,“今天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见”。我摩挲着屏幕上的短信,眼睛又潮湿起来,不禁感叹,原来心里有情,字字都能催泪。
躺在床上,今晚的一切好似梦境般一一掠过,大悲大喜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渐次清明。
当我自告奋勇逞强喝酒时,除了那些酒桌上的不得已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我想让陈然看到我的勇敢;当我被赵兵揩油非礼时,尽管有王浩意欲为我解围,但我内心反复期盼的却是陈然能救我于水火;当他紧紧拥着我的时候,我只愿时光停止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即便为着这样一个拥抱,今晚所受的一切委屈悲伤,都值了。
这还能说明什么呢?即便我二十四载的人生岁月里对情感一事体验甚少,当这样满心满眼的牵挂如此分明,饶是再后知后觉的我亦明白,今晚过后,再不可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这是兄妹之情,对于陈然,我的心,已彻底沦陷。纵然明知这样的情感无望和孤独到比任何未来都清晰明白,我竟也愿意飞蛾扑火般为着那一点让人眩目的耀光而步步向前。
而陈然,他的眼神、他的话语、他的拥抱,不管是否是出于大哥对小妹的照拂或是其他,此刻于我而言,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如果我能够控制自己的情意,这样的曲折心肠他就根本不必知道;如果我对他的情意注定是一首无法结尾的独奏,又何必去在意有无他的和鸣?
就让我溺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弹自唱欢喜悲伤吧,幸运是我,落寞是我,点点滴滴往复来回都是我,即便感动的也只有我。
陈然,注定是我的缘,我的劫。
我在这样的百转千回中恍惚入梦,终究一夜浅眠,翻来覆去不知所踪。
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班,坐电梯时遇到张小琦。见到我,她的眉眼似有些闪躲,却也很快镇定自如问道,“昨晚怎么样?结束得很晚吧?”
“还行,不是特别晚” 我看看她,露出得体的微笑,“赵市长一个劲地催问张经理您怎么不去呢?”
“咳,咳,”张小琦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有些尴尬,“不是跟你说了我昨天身体不舒服么?跟赵市长说了吧?”
“嗯,赵市长一开始还不相信,幸亏后来郭总和王经理反复解释他才作罢。”
“哦,这样,”张小琦若有所思,“那就好。”说完便不再言语。我亦不再说话。
我本不想与张小琦这般计较,但昨晚的遭遇实是拜她所赐,听陈然和王浩的意思张小琦当是知道赵兵为人,而昨晚那赵市长口口声声找张小琦也让我意识到他们之间并不简单。一直以来张小琦因着王浩对我已是嫌隙,我都忍气吞声以和为贵,没想到这次竟然变本加厉将我推到如此地步,饶是脾气再好我也有些忍不得了。转念想到在她手下当差不知要到哪个猴年马月,她是领导,我是下属,很多事情还真是身不由己,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又该如何是好,总不可能每次都指望陈然在旁雪中送炭吧?心里便一阵无奈和烦躁。
今天的天气却是很好。入冬的第一场雪在半夜已经停止,久违的太阳爬出灰蓝色的天际,透过高低不齐的写字间密密匝匝地渗进来,搅得一地柔光,室内的一切仿佛都抹上了一层金粉,亮灿灿的煞是好看。雪后初晴,万物有神,我的心情也稍稍明朗了些。
中午吃饭时喜羊羊兴致勃勃,一个劲儿地拉着我下班和她一起逛街。但今天我终是觉得提不起精神,昨夜的宿醉失眠让整个人都懒恹困倦不已,便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
“哎,你怎么啦?”喜羊羊用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两下,“眼睛黑得跟国宝似的,昨晚没睡好?”
我拔拉开她的手,无精打采地扯扯嘴角,“是啊,昨天睡得晚,失眠了。”
“干嘛?遇到感情问题了?”在喜羊羊的世界里,似乎所有人除了感情问题就再没其他烦恼。
“哪儿跟哪儿啊”我无奈地嗔她一眼,遂把昨晚的遭遇告诉了她。
“奶奶的,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喜羊羊听得咬牙切齿,猛一拍桌子,倒把我吓了一跳,“看吧看吧,当初我就叫你千万不能放弃这个副经理的位置,现在果然应验了,你拱手相让,人家一点不念你好,还把你当眼中钉,这样的下作事都做得出来!”喜羊羊余怒未平,端起桌上的汤碗想灌上一口,没想到碗里的汤所剩无几,她一把端过我的碗,大大一口咽下,抹一把嘴巴,“那老色狼怎么那么恶心呢?还市长呢,奶奶的,这些龌龊人渣。”
我无言一叹,职场生态如此,即便嫉恶如仇如喜羊羊,除了怒骂几句,似乎也没更多办法。
“对了,你们那王经理平时不是挺护着你的嘛?他都没帮你挡一下?”
“那种场合,放眼都是比他位高权重的人,他即使有心替我解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摇摇头,便将我后来如何脱身的经过告诉了她。
“嗯,陈总倒是阴差阳错把你解救了”喜羊羊点点头,“哎,你说,这陈总是无心还是故意啊?”
我的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刚才我只是说陈然敬酒不小心弄湿了我的衣服,才让我得以脱身,并不打算让喜羊羊知道这内里隐情。可这小妮子心思倒是敏捷,瞬间便想到这上面来了,只得敷衍道,“我哪知道啊,应该是无心的吧,我这一芥草民,哪能引起人家老板的注意。”
“话虽如此,”喜羊羊若有所思,“我听沈大志说过,人陈总可是个好人,说不定人家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我微皱了眉,睇她一眼,喜羊羊见状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个啦,反正你这次是有惊无险。但你考虑过以后没啊?张小琦是你上司,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总不可能每次都那么走运安全脱身吧?”
“唉,是啊,我也这么想,不然怎么会失眠”我望着喜羊羊担忧的眼神喟然道。
喜羊羊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部门啊?”
“能换哪儿去?我这专业,在行政部就是最对口的,其他那些我也做不来。”我苦笑一声,“再说了,换到其他部门就保证没这些事儿了?”
“唉,这倒也是”喜羊羊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默然半晌,“听你这一说,突然觉得在研发部搞搞技术也挺好的,单纯,至少沈大志不会让我去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