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儿
收到陈然的回信我并不意外,他本就是那样礼貌而温文尔雅的人。只是他说他非常喜欢,无论何时何地,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补上后面一句,似有些突兀,却又仿佛想告诉我什么。及至他唤我心爱的小妹,他很少用这样亲密的词语显露地表达,而这些在我身上,都一一发生了。
不是不感动的,即便因为那张回家的机票整个上午我都心神落寞,此刻也有丝丝缕缕的甜蜜在心底流淌。我对于陈然,终归是不同的吧。否则他的字里行间不会如此深情而直接。这无声方块在眼前堆砌,我仿佛能看见他在屏幕那头望着我温柔的眸光。
李玥儿,你应当明白,陈然在与你相遇之前已经结婚多年,他的妻子,他的家,于他是再普通不过的如影随行。如果你决定待在他身边,无论以什么角色,你都必须适应他的生活里已然的存在,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这本就不是对错能分辨的事情。
陈然曾说过世事的发生皆是机缘已合,那么他在你之前与他的妻子的结合也是当时的机缘已合罢了。而如今遇见你,无论是何种机缘,终归是当下地发生了,无论未来会怎样,可眼下因着会经常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这些影子便叫自己苦恼烦扰甚至退缩放手,问问自己的心,你舍得么?
舍得么?陈然的好,陈然的暖,哪怕只能是大哥,他的细心关怀温存体贴也是我难以割舍的情结,怎么可能舍得?!
是啊,怎么可能舍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对一张薄薄的机票耿耿于怀?这些早被注定在我与他之间的存在,我能做的,只有去正视它,接纳它,与它握手言和和平共处,就算是为了我的陈大哥,或许也是为了我自己,不至于,太过辛苦。
是吧,只能这样吧。事到如今,再多其他纠结也比不上能拥有陈然的幸运,即便是只能以小妹的身份。心下略觉安慰,我再次点开陈然的短信,回了过去,“不用客气,大哥,你喜欢就好。祝你春节快乐!”
陈然的电话却很快打了过来,“玥儿,谢谢你为我精心挑选的礼物,我都已经戴上了,很衬我啊,我的小妹很有眼光。”
脸不禁一红,心里却是实实的欢喜。陈然那样亲切地唤我,仿佛家人一般自然,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让人甘之如饴,“是大哥你的气质好,我的围巾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啊?哈哈!”陈然似乎愣了一下,继而爽朗笑道,“我的小妹还是挺会说话的嘛!看来其他人还是不了解你啊。好,好,我知道就行了!”转又问道,“什么时候回D县?”
“12号吧,只买到那天的票了”
“好,回去代我向你父亲问好,给你们全家拜年!”陈然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玥儿,我11号的飞机回N市。”
“哦,嗯,我知道。”我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玥儿,我想告诉你,”陈然的声音稳稳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无论大哥在哪里,都会一直牵挂着你的。”
我不禁呆住了,眼前仿佛有曼丽画卷徐徐展开,无数五彩星子斑斓而过,一朵又一朵粉色珠花渐次绽放,耀花了我的眼。炫目的奇旖中,我好似听见了陈然心里的声音——“玥儿,不要介意我即将离你而去,你一定要明白,也一定要相信,你一直在我心里安住,无论我在哪里。”是的,他没有说出来,电波在空气中回旋,阻挡了他的眉眼他的脸,但我却听到了他心底的嘤嘤细语,对于现实的尴尬,无奈而坚持的抱歉,他是那样照顾我的感受,却也不愿欺骗我,如此真诚而周全,只因为是我,他是真的把我当作他的家人一般啊。
晌午的日头高高地挂在天上,偶尔一阵轻柔的微风吹过,夹杂些许沁人凉意,却钻不透融融暖阳耀出的密密金线。窗外寒枝蜿蜒,有一两只鸟儿不畏霜冷啼鸣,只轻轻一点,便又飞去,脚下枝丫轻颤,发出细细簌簌的沙沙声,倒也动静相宜。我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苍穹楼宇间感动得无法自已,对着话筒泣不成声:
“大哥,我明白,我都明白”
陈然
我终于在腊月二十八飞回了N市,这个阔别已久的城市。
临上飞机前,收到玥儿发来的消息:“大哥,一路平安,春节快乐!”,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我竟有些微动容。抬眼望向窗外,宽阔笔直的跑道上飞机有条不紊地升降起落,满载着无数人的归心似箭在天际间来回。可此刻的我,却并无回家的激动和喜悦,仿佛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出差公干,身旁的一切熙攘轰鸣都不过是与我无关的背景杂音罢了。
三个小时的航程在睡梦中一晃而过,傍晚时分,飞机准点降落在N市。走出机舱,身上的大衣已架不住热浪的侵袭,不过半天时间,我已经从料峭冬日来到了和暖春夏。掏出手机第一时间给玥儿发了条消息,“玥儿,我已平安着陆,勿念”,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已发送”字样,我竟有一瞬的恍惚,从何时起,我与玥儿之间,已是如此自然而然的牵念,乃至于她迅速而简短的回复“好”,在我看来也是饱含彼此俱都明了的默契和心照不宣的信任。
好了,陈然,归位吧,你已踏上N市的土地,这里的人群空气,碧海蓝天,都无一不在提醒你此行的唯一目的。再过半个小时,载着你妻子和父母的飞机也将抵达N市,你此行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等候他们一起回家,回到这个你已阔别一年之久的,曾经留下十年足迹的,家,尽管如今它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空荡荡。
摇摇头无奈地笑笑,我最后看了一眼和玥儿的通信,终于还是按下了删除键。叮呤一声,所有字样擦除得了无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我点燃一只烟,轻轻吐出的烟雾里玥儿的脸庞若隐若现。我这是什么心态呢?我删除与玥儿的信息,当然是不愿被小娟看到,为何不愿?如果玥儿真的只是小妹,这样的问候祝福又有什么可避讳的?是不是潜意识里我早已把玥儿放到了和小娟同样的位置,所以才会如此做贼心虚般删除与她的消息,即便是这样平常普通的关心。而我也才会将玥儿赠予的围巾留在C市,还给自己找了一个N市温暖用不上羊绒围巾的借口。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让小娟知道罢了。
呵呵,陈然,你看,你和那样的男人又有什么两样?
烦躁地摁灭了烟头,我有些不安地挪了挪坐得发麻的身体。看看时间,小娟的飞机即将抵达,我将最后一口咖啡倒进嘴里,拿起面巾纸抹一把突如其来的苦涩,拖着行李箱来到了接机口。
人头攒动,我在如潮人流中看见小娟和我爸妈一前一后向我走来。半年不见,我的父母似乎苍老了不少,形容间也满是疲惫。或许辗转几地却又都非自己故乡的孤落终究让两位老人再添新霜,而儿子不能常奉左右媳妇总是忙碌在外的窘况也成为了他们无法言说的苦衷。只见父亲提着简单的行李袋,搀扶着母亲缓缓而行,他们前面几步的距离,小娟踩着红得亮眼的高跟鞋,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说着电话,蹬蹬地脚下生风自顾走着。我的眉头微微一蹙,心下已是不忍,忙上前一步挥手到:“爸,妈,我在这里!”
父亲听到我的召唤,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一边拽着母亲指向我的方向,一边告诉小娟我的到来。小娟拿着电话的手这才放下,朝我挥挥手点头,已是随人群鱼贯而出。我忙迎上去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母亲望着我笑得分明,“儿子,什么时候到的?”还未等我答话,觑着眼细细打量了我一番,摇摇头叹道,“儿子,你瘦了……”
我笑道,“妈,哪有,是这会儿热,脱了衣服,穿得少些看着显瘦。”
“你看你,见到儿子该高兴才是嘛,又开始念叨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把他当小孩似的放不下心”父亲在一旁嗔道。
“对,对,对”母亲似乎抹了一把眼,笑道,“怪我,怪我,几十年改不掉的老毛病……”转头又对我道:“儿子,还不快帮小娟拿下包,那包挺沉的,全是人给你带的你平日爱吃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