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胸口的半鱼玉佩,指尖传来了一阵温热。一晃眼,齐世子已经离开十年了。
跌跌撞撞,离了香骨店。夜色沉沉如墨,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日,白谣笑问:“公子,你一定没爱过一个人吧?”
我一时恍惚,竟不知如何言说。
白谣如此,齐世子如此。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不浅。
如今,我倒是十分庆幸,早早服下了湮容丹。断了一切凡尘杂念,掐掉了磨人性命的桃花缘。
坐在云端,我胡乱地想着,不知不觉,竟已经来到了齐地。
千年的齐公树下,散落了一地银花。远远望去,流苏似雪,重重叠叠堆在了树梢。花树之下,静卧着一弯流苏泉,泉水叮咚,干冽清甜。
拿出尖锐的五方棱,我对着流苏下首的一处刨坑。不久,便挖出了旧年埋下的流苏酒。
靠在流苏泉边的怪石旁,三两下解开了褪色的的酒绳。我顺手拍掉了坛口的黄色泥封,取下那层层叠叠的油皮纸,鼻尖顿时钻入了一股香浓。
酒坛子渐空,眼前愈来愈看不清。
……
四月,果真寂寞如雪。
每当别处,还在“长恨春归无觅处”,齐地就已吹锣打鼓热闹起来。一年一度的流苏节又到了,齐地家家户户,采流苏花、酿流酒、拜流苏神。
取流苏花一两,白酒一斤。将流苏花洗净,除去瓣中杂质,放入干净的酒坛中。搅拌、盖上盖、封严,每隔二日,用着长木勺子拌匀一次。待到泡足了十五日,流苏美酒即可酿成。齐人有言:男儿常饮流苏酒,平喘散淤疾步走。
每年流苏花开,最开心的莫过于齐地的女儿了。齐女们纷纷聚集在流苏树下,采摘新开的流苏花,制成流苏养颜玉面水。
将新采的流苏花,浸入高纯度的白醋中。待到颜色变得微红,即可取出来使用。舀出一茶匙水来,既能洗面嫩肤,也能排毒去污。
齐民崇尚流苏树,年年举办流苏节。请流苏,拜流苏,千家万户祭流苏。
宫外有棵流苏树王,又名齐公树。此树生于山岩石缝,两人合抱不住。
传言此树为齐桓公亲手所栽。为庆悬羊山战捷,齐桓公特命文武众士,以宫酒灌之。更有人说,流苏泉便是当年流出来的酒。
“你果然在这里,”
耳边传来轻笑,我睁开双眼,神思还有些懵。
却见南泽漆提着酒壶,哼着小曲儿大步朝我走来。
他穿着一身黑缎绞丝袍,腰间束着流云祥纹带。如波的曲裾向外翻起,半遮半掩地盖在骨节分明的脚踝处。
剑眉微敛,朱唇微翘,他将目光婉转投来,竟有了说不出地岁月静好。
“方睡了会儿,也不知何时了,”
我直起了身子,拍了拍袍子上的流苏花蕊。
“才过申时一刻,还可以再睡会儿,”南泽漆寻了个略干净的地处,随意地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侧支着脸,扬起唇角笑了笑:“今日不是去参加,瑶姬上仙的花宴么,怎么这么早回来?”
“去赔罪的,有什么意思。若不是阿弥兽一事,我也懒得走动,”南泽漆皱了皱眉,面上有些烦躁,“还不如与你山中对饮。”
我嗤笑了声,别过脸去,“也不怕,瑶姬上仙剥了你的皮,”
“快别说了,我带了壶西土佳酿,特地过来与你尝尝,”南泽漆扯下酒壶儿,摆在了草地上。他拧开了木塞子,添了两杯新酒,空中顿时酒香四溢。
南泽漆挑了挑眉,举杯相邀,“往常有人说,‘我有故事,卿可有酒’,今儿我有酒来,你可有故事?”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哦,又想听什么故事?听书楼这会儿还没散场,”
南泽漆摇了摇头,敛下古潭无波的眸子,对着我但笑不语。却无端地,将手上的流苏花,反反复复地揉搓起。
“今儿不想讲,这个给你,”我扔了一个幻影石过去,石上记录了白谣这一世的回忆。
我总是多此一举,想在世上留下那些人来过的痕迹。
南泽漆接过幻影石,在手心里掂了又掂。面上浮起一层戏笑,不正经地说道:“此石约二斤一两,通体黝黑,光可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