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过6点。陈月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厨房。他洗好脸刷完牙,然后去院子打了一桶井水放回厨房里。父亲要他每天锻炼,起初的计划是沿着公路跑到菜市场,然后围绕菜市场跑一圈,再跑回来。可是,他跑了几天后发现,这种锻炼实在有些困难,浪费时间暂且不提,雾霾天气将是个大问题。空气污染严重的时候,常常一圈跑回来,喉咙要疼上很久。他当即请求爸爸取消这样的晨炼,爸爸听了他的理由后同意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压腿五十下。这也够他受的了。爸爸告诉他,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体质着想。现在,他已经完成了锻炼,站在走廊上粗粗地喘着气。不久,门外传来声响,他大步跑到院门前,歪着脑袋向外望。“今天这么早啊?”他问道。
“是的,”江阳上前说道:“我的车出了点毛病。”
“车?车怎么了?”
“轮胎爆了。估计要么时间用的太长,要么就是昨天没注意到路上的玻璃渣子。”
“那车呢?”
“这回放在别人家修呢,我要早点去拿,离家挺远。”
“拿到车之后,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直接去学校。”说着江阳走开了。
“注意安全。”
“我会的。”
7点钟,陈月出发去学校。坐1路公交在市区下站,抄近路穿过城市之光小区。等重新回到公路上,便离学校不远了。他正迈步走着,路边一条小路里走出来两个人,当面拦住他。“站住!跟我们走一趟吧。”两人中的一个说道。
他们脸部暗黄,两只手装在裤袋里,看起来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与他年龄相邻的学生。那高大些的男生戴着黑色棒球帽,耳朵上夹着一根烟。“干吗?”陈月小心问。
“当然是找你有事啊。”高大男人说道,旁边另一个咧嘴笑起来,接上说:“嘿!请你喝杯茶呗?”
他听出来是骗他的话。“我不去。”他侧身绕过一人的肩膀,想离开,却给绊了脚,身体向前踉跄几步。等他能站得住身子的时候,他的胳膊已经被人紧紧抓着,身体不能动弹。
两人左右勾住他的肩膀,试图把他带进路边的胡同里。路上还有行人,街道两旁也有不少车辆驶过。他现在仍有机会大声喊叫,就此摆脱。可他竟没有这样做,一向顺人他意的性格此时彻底害了他。
在那条阴暗灰蒙的胡同里,两人的胆子明显放大了。凡是陈月提出的问题,两人便出口大骂,要他废话少说,只一个劲地把他往前推。
来了,这一天真的来了。江阳常常警告他的事件真的在这一天出现。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就中了圈套。
两人到达目的地后,把陈月猛地一推。接着,他莫名奇妙地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喊,“快瞧啊!来了来了。”那人一边喊一边拐过胡同深处的另一条小道,站在路口朝里又喊了声:“喂喂喂,快快,他来了。”
陈月回头,视线被一面用作茅房的泥块墙壁挡住,他微微扭头改变方向,有一片丛林,穿过丛林树枝的缝隙,还能模模糊糊望见远处街道上的人和车辆。有人靠近着他,他感觉到已经不止是两个人了。
“哦!是的,没错,就是他,就这小子。”
有5个家伙。几人一人一手往他肩上推了推,他受惊地往后退步,最后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你们在干吗呢?让开。”徐强强推开两个人,为身后的人让路。
“早,我的同志。”
通过短短的两句话,陈月便猜出说话的人。他惊讶地张大嘴,“你...小俞磊。”
“是的,是我。咱们很久没像这样见面了吧,不过就算是以前,你也没有这样的经历,毕竟那时候有江阳护着你嘛,可是你再看看现在?”
“是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的?”
“好家伙,一点礼貌也不懂吗?”一只手掌朝陈月的脑袋拍过去。
“请问,有什么事?”陈月又问了一遍。“畜生!我们老大是你能随随便便问话的?经过允许了吗?”另一只手又拍在他的脑壳上。
他感到头晕晕的,快要站不稳了,倒不是因为两下拍打多么疼痛;眼前一群人包围着他,使他呼吸都感到无比困难;重要的是,这还仅仅是个开头,他仅仅是给自己的处境问几句话,却得不偿失,招到他们的厌恶。
“怎么?不说话可不行啊。”有个人说道。
几十只眼睛都盯着他,等他说话。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妈的,别装哑巴,快说。”一个人骂出声。
“要说什么?”陈月看向那个骂他的人,小声问道。那人咧嘴一笑,不由分说地往他膝盖处踢了一脚,“你说错了话,不和咱们老大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陈月及时回应道。
“不用了,把他的鞋脱掉。”小俞磊静静地站在一旁说。说完,紧跟着有两个人走近陈月蹲下身。此时此刻,他慌里慌张,心脏难受地扑通扑通跳起来,胃里在翻腾,四肢失去知觉般地颤抖着。两人受命,把他的鞋子脱下,扔在了小路中央,鞋筒胡乱地横落在泥土上。现在,他脚下只剩一双袜子,踩在石块和泥土之间,脚心刺得发痛。而他的双眼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声很大,他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一群人,一群他见过的最冷酷无情的人。
哭声没有让小俞磊放弃,反而使他更加暴怒。他亲自走到陈月面前,伸手给他一下,狠狠地呵斥道:“哭,再哭打烂你的脸!”
陈月的哭声渐渐小了。
“好啦,别哭了,”小俞磊朝四周的人招招手,要他们向边站。“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知道了吗?”他问道。
陈月点点头。
“可得实话实说啊——嗯?”
陈月又点点头。他早有了觉悟,问吧!什么我都说。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江小艾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陈月乍得一惊,他自然认识,而小俞磊不是应该也知道他认识她吗?那天,他们明明都相遇在一块。可看上去,不像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而问的。
“认识。”
“她是江阳的妹妹,没错吧?”
“没错。”
“很好!”小俞磊切入主题:“你能不能离他妹妹远些?”
“离她远些?”陈月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听说你和她在一起了,对不对?”
原来,原来啊。从小俞磊这句话中,陈月想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小学同学原来是爱上了那个女孩,太不可思议,太突然了。那天他就在好奇,为什么江阳要他先离开电影教室,要他先下楼去停车场等候。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他们俩准备的。
换做平时,有人这样提问,他肯定会对问题揣摩一阵子,可是现在,他不经意脱口而出,“不不,不对。”
“不对?”小俞磊往他小脸上拍了一下,“还敢狡辩?”
“不不不。你误会我了小俞磊,小俞磊,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邻居一场。”
陈月竭力为自己解释。但是,徐强强却从中插话,“这小子,打我认识就没说过真话。”他举出手指指着陈月的鼻梁说道。
小俞磊抿着嘴唇,退身两步。那群人围了过来。接着,是一顿挨打。他越是哭泣,那一群流氓越是气愤。等到挥舞的手和腿都停歇下来,他两只手捂着头部,全身瘫倒在地。
“还能不能说话?”徐强强越过头顶,跳到墙边,俯下身盯着他,“喂,会说话了吗?”
“为什么不相信我,和她真的没有...”
“哟呵,还敢犟嘴。”徐强强站起身,“放老实点,听清楚没有?”
在阵阵的脚踢中,陈月在地上翻滚着,让肚皮贴在地面,用胳膊保护身体其他部位免受伤害。可这些都是徒劳,他必须满足他们的野心,他们才肯停手,否则挨打将一直进行下去,徐强强的脚也不会停止。在一次次的逼迫、在胳膊深深地疼痛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附和他们。“知道了知道了。”他无力地噘嘴吼道。徐强强把脚停下,从墙边跳回人群中。
“知道了!我承认还不行吗?对,我和她是在一起了。”陈月把脸睡在一块凸石上,说道。他仅仅是把话说出来,话中的意思是什么,他一点儿头绪都没。
“很好很好。”小俞磊蹲下身,微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知道,对——是...我上初三的时候。”
“牵手了没?”
“没!”
一阵沉默。
“没!真的没!”他坚决地喊道。
“要是我让你现在停手,你不会说不同意吧?”
“停手?”
陈月眼睛里掉进几粒灰尘,揉了揉眼。
“就是让你现在与他分手。”
“同意,同意。”
“可不是骗我?”
“不骗你,”陈月努力撑腰把头抬起来,“我发誓,不是骗你。”
“好!你这话就放这里了。”小俞磊说完立起身。
“那...”陈月把一只手举向空中,低声哀求道:“我可以上学去了吗?”
没有人回答。几人朝他勾起阴沉地微笑,陈月看到这副情形,心中为之一震。他的提问在经过一阵可怕的寂静之后,小俞磊又朝他蹲下,在他耳边说:“你想想呐——”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敲着他的头,小俞磊继续说下去,“因为你的缘故,这事全泡汤了。你是个聪明人,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既然你也忏悔了,也发了誓,我也就不继续追问了。”
听完小俞磊的话,他暂时放下心。不继续追问了:不再出手伤人了吧?不会再往他身上拳击脚踢了吧?错了——完全错了。
小俞磊继续说:“你是个粗心鬼,而这次你闹得有点严重,我希望能给点皮肉上的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他小心地问,没听懂小俞磊的话,难道刚才一群人对他的行为还算不上惩罚?
“马上你会知道什么意思的。”
说着,小俞磊退身往路边一间房屋下走去。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唯一清楚的是,周围一群人依旧包围着他,不让他离开。如果他们是小俞磊的手下,那么,当老大的明明什么也没吩咐,他们却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看来,这已经是在他到来这条胡同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商量好他们的每一步程序。
他坐在地上,双脚冰冷,两条腿不住地打颤。突然,身后两个人抱住他的胳膊,站了起来,他的双脚离开地面,悬在空中。接着又是两人,抱住他的大腿。他们走动起来,在一处垃圾堆旁停下。不知什么原因,抬着他胳膊的两人手一放,他便重重地跪在地上。那几个施暴者一句话一个字也没说。他的双臂给人展开,压在后背。猛地,有人揪住他头上的短发,把他的脸塞进了污渍的垃圾堆里。随之而来,一股恶臭。他感到阵阵恶心和呕吐。头顶上的手还没有松开,他的脸还在潮湿发烂的混合物之间。他能给自己安慰的是,闭上嘴,屏住呼吸。幸亏自己身体上的器官还没有绝情到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