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斟上酒笑了，说：

“张总，这里是东方酒店，只有灯光，并没有月亮。”

张倩也笑了，说：

“谁说这里没有月亮？我，不就是月亮吗？”她指着自己自我解嘲。

“对，张总，您就是月亮，美丽的月宫嫦娥！”李附和道。

张倩听了，叹息道：

“对，这比喻很好，很恰当，我就是月宫嫦娥，美丽的月宫嫦娥，寂寞无奈的月宫嫦娥啊！‘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也会后悔，可是她已经上了月宫，后悔也没有办法。”

李见张倩并不像往日问他一些山里的事情，却突然引用古诗词感叹起来，说自己是“寂寞无奈的月宫嫦娥”，已经上了月宫，后悔也没有办法。他知道他刚才的话又触及她的伤心事，不便接着再说下去，只好拿别的话，以半开玩笑的方式岔开：

“张总，你错了。这里是豪华大酒店，客人如云，来往不断，灯红酒绿，音乐幽雅，只有欢乐，何来寂寞？”

张倩立即反驳说：

“你这话更加错误！亏你还是高中毕业生。难道月宫里就没有美酒、音乐？嫦娥不是依旧寂寞吗？寂寞在心，不在环境。想知道我为什么宁可在这里借酒浇愁，却不愿意回香港和家人团聚吗？”

她双目直直地看着李。李不解地摇摇头。

“因为那里伤透了我的心！你知道吗？就在三年前，我离开了今生今世我唯一挚爱的男人，成全他和一个同居多年、并且有了两个孩子的女秘书结了婚，代替了我的位置。他是个商业巨子，长得高大英俊，风度翩翩。”

她停住说了一半的话，仔细端详着李：

“他的眉目神情，身体长相，还真的有些和你相似。”

李听了不觉一惊：这怎么可能？天南地北，竟会这么巧？不知她是何用意，因此也不便说什么。又听张倩说：

“他经常在社会上、电视里露面，因此常常会惹人关注和议论。这么一来，我就难免招人关注和议论了。你不知道，香港是个自由世界，言论自由。那些小报记者无中生有，经常写他和我的花边新闻，把他说的不堪，也把我说的不堪。这让我难以忍受。我不想再呆在香港，不想再看见他，也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甚至不愿意知道和他相关的任何消息，因为他的一切存在对于我都是痛苦和讽刺。于是我就下决心离开香港，来到了深圳。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他，经常回忆起昔日那些让我终生难忘的事情，以致夜不能寐。直到遇见了你，我的心似乎才觉得安慰一些，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我要聘你做我的特助。有你在身边，帮我按摩，跟我聊天，我的心情好多了。”

李又是一惊：我能使你心情得以安慰？还能给你活下去的希望？我对于你这么重要吗？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救世主？我不是，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要远离家乡亲人，来到深圳给你打工，仰仗你发的工资生活，我怎么救得了你？他不敢多想，也不及多想，因为张倩的目光总是不离他的脸和身体，真的把他看作她的前夫王康了。

张倩含情脉脉地地注视着李，似乎要在他的脸上，身上，找寻到她前夫的一些印象和痕迹来。

李不觉脸红，身上渗出汗来。他想：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稍微做点事就奖励我，表扬我，原来你把我当成了你前夫的替身。如今你们离婚了，王康离开了你，你就想找一个替身演员来陪伴你，安慰你。真是异想天开！你问过我同意吗？我有妻子，孩子，妻子很漂亮，很爱我，孩子也很可爱；即使你把万贯家产做陪嫁，我也不会接受你。

可是怎么脱身呢？她这么看重我，对我这么好，为我做了这么多好事，善事。我已经对不起桃，对不起杏，难道又要对不起她？世界上最难偿还的就是人情债，有恩不报非君子，就是忘恩负义、为人所不齿的小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此不再接受她的恩惠。一次恩惠就是一笔人情债，太多了，是会压死人的！

张倩见李脸红，生汗，笑着说：

“你在想什么？别担心，我知道你有一位漂亮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儿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会破坏你家庭的，因为我也是深受第三者伤害的，我最能体会做妻子的痛苦和无奈。我只把你当作好朋友和小弟弟，让你陪我谈谈心，聊聊天，化解我的痛苦和寂寞。以前，你给我讲过你与桃和杏的爱情故事，情真意切，让我很感动。我们既然是朋友，是姐弟，今晚，我也敞开心扉，向你说说我的爱情故事。你愿意听吗？”

李连忙点头：“十分愿意。张总的爱情故事一定更加精彩感人！”

张倩叹了口气，双目溢出泪来，说：“只可惜，李，我的爱情故事不是喜剧，而是悲剧，让我痛苦终生的爱情悲剧！”

李有些不解，怔怔地看着张倩，不敢再说话。于是张倩向他讲述了她和前夫王康的悲欢爱情。

张家和王家是世交，都是因为战争，从北平迁居香港的生意人。两人的父辈念于故乡之谊，生意场上经常互相支持帮助，交情很深。王康长张倩一岁，他们自幼跟随大人互相来往，在一起时皆以兄妹相称，追逐玩耍，十分亲密。到了中学，年龄渐长，慢慢就懂得了情事，因为不在一所学校就读，不免常有书信来往，以至互相约会、郊游。到高中时，王康长得高大挺拔，英俊潇洒，学习成绩也很突出，成为众多富家千金的追逐目标。张倩也出落得像出水芙蓉一样清秀艳丽，受到许多富家公子的啧啧称赞和仰慕。两人自幼相爱，情真意笃，皆不为校内外流言蜚语所动，他们排除干扰，依旧热恋着对方。到大学时，双方大人看出子女的心愿，十分称意，经过协商，公开给他们举办了订婚仪式。王张两大财团的公子小姐订婚，在香港一时传为佳话，各大报纸都刊登了新闻，报道张王两家联姻。从此两人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大学毕业后，王康开始帮助父亲打理生意，不久父亲退休，王康担任了王氏集团的总经理。张倩大学毕业后选择了出国留学。王康亲自把她送上飞机，两人依依不舍，说好张倩留学归来，立即结婚。可是，就在王康担任总经理的第二年，一个叫赵洁的女秘书闯入了他的心里。这位赵小姐和王康是大学的同学，身材高挑，容貌艳丽，气质高雅，体态风骚，多情多义，是大学校园里有名的美女，许多富家公子为之动心，奉承巴结，趋之若鹜。可是赵小姐恃才而骄，在众多追求者之中挑肥拣瘦，莫衷一是，直到大学毕业也没有一个中意的。大学毕业后的赵小姐因为家境不是太好，应聘到王氏集团当了一名秘书，每天上班下班，也十分辛苦。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要追求的白马王子就是王康。王康对赵洁也颇有好感，只是他已经和张倩订婚，而且两家又是旧交世谊，不敢过于接近赵洁。这些情况赵洁早已看在眼里，自然心知肚明，便主动出击。她不断以同学身份邀请王康吃饭、喝茶、谈心，以致野游、野餐，每每诱以色情。王康明知其意，却难拒诱惑，终于在一次醉酒后和赵洁上了床。不久赵洁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告诉了王康。王康知道父母亲绝不会同意他和张倩解除婚约，和赵洁结婚，然而又放不下赵洁。思考再三，他给了赵洁两条出路：其一，给她一笔钱，让她拿掉孩子，离开公司，另谋出路。其二，给她在郊外买一处房子，永远做他的地下夫人。赵洁不忍离开王康，然而又觉得难以和张倩抗衡，最终选择了第二条。她流着眼泪对王康说：“你是我选择至今的真爱，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名分。”于是王康在香港郊区给赵洁买了一处住宅，半年后她生下一个儿子。王康十分喜欢，无事就到那里去，夫妻，父子，俨然一家人。张倩留学回来，如约和王康举行了婚礼。可是，婚后不久她就发现，她自幼挚爱着的王康，他的心并不在她身上，经常借故夜不归宿，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独守空房。她闲居无聊，多次要求到公司上班，王康却以种种理由拒绝她。这不禁引起了她的怀疑；几经调查，她发现了郊区的赵洁，此时，赵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怒不可遏，责备王康背叛她。王康承认自己对不起她，但事至如今，他又不忍让两个孩子失去母爱。他痛哭流涕，任凭张倩裁决。她想，既然他的心不能留在我这里，强留他还有什么意义？她体会到王康的心思和难处，一番思考，决定离开他。

张倩说完她和王康的故事，已是泪流满面。她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喊道：

“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