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入冬,冷宫偏院总是比有人气的宫殿里冷上那么几分。
我一路小跑,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层细小的汗水。
门半掩着,我隔着门对着里面叫了几声十一皇子,没有人回答我。
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头从门缝上面扫了下来。
容与做事谨慎,他的院落没有人在,门又是虚掩着,他不可能不做防范。
在门上没有看见其他东西,从门缝下来有了一层薄薄的细沙,只要脚踩过去就会留下痕迹。
推开房门,提起衣裙小心翼翼的跨过去,转身把门关成原来的虚掩模样,走过院子,到了元一的房间,翻找了一番。在他的枕头下,找到一个属于他的贴身物件,把这个贴身物件揣入怀中,快速的走了出来。
心神有些慌张,转道去找华灼儿,尚食房公公鱼辅恩,我还没有塞银子,就客客气气道:“归晚姑娘,你的好姐妹华灼儿今日不舒服,向尚食大人告了假,正在房里休息呢!”
上次塞银子他才客客气气,这一次辰妃娘娘受宠,他倒不要我的银子了。
我照往常一样,硬塞了碎银子给他:“我不是来找她的,我只是想过来提醒公公,辰妃娘娘喜欢吃糯一点的银耳燕窝粥,熬出胶质的那种感觉,辰妃娘娘特别喜欢!”
鱼辅恩眼睛一亮,更加推脱不要银子:“归晚姑娘都这样说了。这个银子我更加不能要,多谢归晚姑娘提醒,这宫里上上下下现在都在打听辰妃娘娘的喜好呢!”
我含笑道:“鱼公公想要知道什么,下回找我就是,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与其他人说,全当我没有来提醒过你,可好?”
鱼辅恩直点头:“省得,省得,归晚姑娘的好意提醒,我岂能让其他人知道?归晚姑娘等等!”
鱼辅恩说着返回去,而我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有认识我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大一会儿鱼辅恩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子,走过来放在我的手上,压低的声音对我说道,“这是苏皇贵妃喜欢吃的枣泥丸,九皇子每日都叮嘱尚食房给苏皇贵妃准备着,你拿去尝尝!”
眼中闪过欣喜,捧着小罐子:“多谢鱼公公,那我先走了,想知道辰妃娘娘喜欢什么样的菜式,可以来找我!”
鱼辅恩应了一声:“好!”
我捧着小罐子转身,边走边打开罐子,摸了一颗枣泥丸轻轻的放在嘴里,丸子里还有山楂,酸酸甜甜倒是能让人增加食欲。
丸子吃完才来到华灼儿住的地方,脚下不急不缓得进去,手还没敲到门上,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停下了手,侧耳倾听了几声,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回到顺训宫,温公公正在院子里看宫女太监们做规范的行礼动作,见到我,浑浊的双眼中闪过诧异:“归晚,你出去这么快就回来了?辰妃娘娘派下来的差事,你做完了?”
我对温公公行了个礼:“娘娘并没有派奴婢去做什么,只是娘娘怜惜奴婢前些日子受伤,在屋内长时间休养,今日让奴婢出去放放风!”
温公公用急速的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原来是这样,你现在在辰妃娘娘跟前当差,是真正的伺候人上人,前途无量非凡啊!”
我恭顺的回道:“都是温公公提携的好,这不是温公公一开始让奴婢去伺候十一皇……”
子还没有说出来,温公公就打断了我的话:“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你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说到提携,你的恩人是辰妃娘娘!我哪里敢居头功?”
心中冷笑一声,温公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帮助容与,今天他在顺训宫,元一又信誓旦旦的说今天我会死,所以他们为了我这个小小的宫女里应外合呢。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温公公和辰妃娘娘都是归晚的大恩人,温公公若是有什么事情,归晚定然不会推辞,来报答温公公大恩大德!”
温公公缓缓的笑了起来:“好啊,真是一个知恩得的好姑娘,我若有什么事情,一定会麻烦你!”
“嗯!那我去给辰妃娘娘请安了!”
温公公微微额首,我便越过他往主殿走去,还没进门,知秋就拎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看见我眼中欣喜:“归晚,正在找你呢,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笑着说道:“知秋姑姑,你瞧瞧我现在活泼乱跳,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就是!”
知秋上下看了我一下,把手中的食盒递了过来:“五皇子正在学堂临近中午,辰妃娘娘记挂着五皇子,让他中午吃好些,你把这个送过去!”
眼神一闪,急忙接过:“娘娘可有什么话要转达五皇子?”
知秋嗔怪的看了我一眼:“当然有了,娘娘希望五皇子拔得头筹,令皇上刮目相看,你去的时候督促一下五皇子!”
“是!那我先过去了!”
拎着食盒后退,走到温公公面前,我特地告诉了他一声,他闻言之后,浑浊的双眼划过一道冷芒,还叮嘱我道:“小心得伺候着。”
我感激的冲他笑了笑,离开顺训宫,他们计划着我离开顺训宫杀我,我离开了没有死回来了温公公眼睛闪烁了一下。
现在我又重新离开带着辰妃娘娘的命令去看五皇子,还特地临行之前跟温公公说了一下我的去处,想杀我,今天怕是不行了。
北雍,皇子们授课的地方,皇上有十五个儿子,都在这里,听太傅授课。
余嫔受封为辰妃,直接最影响的便是容宏,我远远的瞧了一眼,浑身充满嚣张的气息,对比他母妃位份低妃嫔的孩子,那叫一个指声呵气。
不止一位娘娘派人给他们的孩子送东西,但是就我最小,跟着她们一起进去,倒是乍眼的很。
三两个皇子围绕一个石桌,容宏这一桌却坐了五个,我低头走了过去,“奴婢归晚,参见五皇子,辰妃娘娘让奴婢过来给五皇子送一点点心!”
容宏拿着马鞭敲了敲石桌,“放下吧!”
从食盒里把点心拿出来,摆上了桌子,拎着空食盒,站立一旁。
容宏拿了一个糕点走了过来,用马鞭敲了敲我的头:“张嘴!”
我不明就义听命行事,昂头张开了嘴,他把糕点粗鲁的塞到我的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和吞咽,他手中的马鞭柄,直接捅进我的嘴里,双眼露出一抹残虐,马鞭的柄使劲搅动着我的口。
口中的糕点,被他搅碎了,口中的皮,也被搅烂了,满嘴的血沫子和糕点混合的。
容宏做完这一切,嫌弃的看了看手中的马鞭,丢到我的脚边:“赏给你了,好好鞭策鞭策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不知轻重!”
嘴中的糕点和血沫子被我用力的吞下去,满口生疼,跪在地上捡起马鞭:“多谢五皇子赏赐,奴婢谨遵五皇子令!”
容宏冷哼一声:“滚吧!”
我拽着马鞭,起身慢慢的后退,后退了好大一截才转身,容宏嬉笑喧哗声最大,用衣袍把马鞭柄上沾染的糕点和鲜血擦干净,放在衣袖中,忍着满嘴的疼,离开了北雍。
嘴里破皮鲜血流个不停,没有办法,去了御膳房要了一口酒,酒灌下去疼的我跳了起来,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紧紧的抿紧嘴唇,刺辣辣的疼痛,让我心中的恨又加深了一番,不断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死,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外面看不见的伤痕,疼起来是要人命的,尤其是说话,动一动嘴唇,都疼的要命。
踩着一地的夕阳,来到了德胜的房间,他刚好当差回来,见到屋内的我,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你是人是鬼?”
他以为我被杀了鬼魂来找他?
把装银子的荷包放在桌子上,“德胜公公您是怎么了,怎么不认识奴婢了?”
德胜狐疑的看着我,眼睛一眯走了过来,“原来是归晚啊,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伤了,可是好些了?”
我乖巧的上前拉了他,带着讨好的拉,把他拉坐在凳子上,手轻轻的给他捏着肩头:“今日太医说没什么大事儿,奴婢便过来找德胜公公,生怕德胜公公担忧!”
德胜被我捏的舒坦了,手一拉拉住我的手,轻轻的摩擦在我的手背上:“真是一个体贴的人,我倒是没有看错你!”
我有些害羞的抽回手:“德胜公公,奴婢有一事不明,还请德胜公公提点一二!”
德胜蹙起眉头看着我:“你这小小年纪,不懂的东西多的是,说吧!”
特别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把茶奉在他的面前:“公公先喝茶!”
德胜端个茶杯摸了一把我的手,眼神带着邪光扫过我的身体,把茶水一饮而尽,“说吧!”
瞧着空空如也的茶杯,我后退两步道:“我想知道德胜公公你收了西执库元一的多少好处,让德胜公公把皇上的行踪告知于我?”
德胜一愣,笑嘻嘻的说道:“什么元一元二,我压根不认识,西执库不是只有一条狗吗?”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闪烁着杀意,“西执库只有一条狗没错,可是他还有一只狗崽子,叫元一,德胜公公,你不能怪我,元一说,你留不得,你得去死!”
德胜一脸惊恐起来,用手抠着嗓子:“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你这个贱人刚刚跟我喝了什么?”
口中里的疼痛让我的声音变得不是那么清脆,但可以一字一句吐字清楚的告诉他:“是元一给的毒药,想要解药,只有元一有!”
德胜抠着嗓子吐了出来,吐出来的茶水,。
“我要杀了你这个贱人!”德胜怒道,恐惧让他身体摇晃,腿脚不稳的向我扑来。
从袖笼处掏出一根尖锐的竹子,竹签前面锋利的细刀片,迎上他,细刀片直接扎进他的身体。
贴近他,小声的说着:“德胜公公,真的不怪我,一切都是元一,你真是太好骗了,真以为他的主子是辰妃娘娘?他的主子是十一皇子,当初你那么羞辱是十一皇子,他那么忠心耿耿的奴才你还真当他舍弃旧主?”
“你是御前跑腿太监怎么这么一点眼力头都没有?活该元一告诉我,只要假装对你下药,你就慌了手脚,瞧,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现在就慌了!”
德胜伸手一捂,全身疼得抖个不停:“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要把你碎尸万段!”
我伸手往外一抽刀片脱落竹尖,停留在他的体内,“你不相信我,元一来了你自己问问他!”
说完我就迅速的离开他的房间,快速的像黑夜里的耗子碰到猫一样,逃离现场。
夕阳的光晕碎在整个院子里,德胜捂着伤口跌在房间内,鲜血染红了他所在的地方。
不大一会儿,元一笑嘻嘻的而来,德胜脸色惨白惨白的毫无血色,元一见到他,脸色一紧,急忙去搀扶,德胜趁此机会,手中削尖了的竹子,对着他就扎去!
元一身体反应极快一躲,德胜大声叫起来:“刺客,抓刺客!”
元一一个回身一脚踹在他身上,把德胜直接踹远,趴在地上起不来,他眼中闪烁着紧张的光,迅速的往外走。
刚踏出屋子,侍卫就围了过来,德胜艰难的爬在门口,手上的鲜血往下滴,指着元一:“他要杀我!”
侍卫抽出长剑,直接架在元一的脖子上,这时的元一瑟瑟发抖的样子,才像对待我的样子。
摸着空空如也的怀中,嘴角露出一抹阴笑,从暗处慢慢的离开。
今日的夕阳格外美丽,鲜红的碎光之中带着气势磅礴的血腥味,格味好闻!
知秋给我留了饭,嘴巴疼的根本吃不下去,感激的对她笑了笑。
她催促我说道:“快点吃,这是娘娘吃剩下的,可好了!”
她把碗筷都递到我的手边,我不能说我的嘴巴里全是血沫子,我不能说我的嘴巴里的皮烂掉一层。
手有些颤抖的接过碗筷,知秋瞧着我颤抖的手,笑道:“好好跟着娘娘身边办差,将来的好东西肯定少不了,你不用觉得惶恐!”
我扒了一口饭,疼的眼泪往下落,曾经几何,为了吃饱穿好暖我可以在虞府不要任何脸面的乞求。
现在,我却痛恨上吃饭,这每一口饭都得把嘴里的伤给重新拨了皮,都得就着我的鲜血吞进肚子。
知秋拿帕子给我擦着脸颊,频频失笑打趣道:“到底是一个小孩子,瞧瞧吃的好吃的眼泪都下来了!”
嘴里被塞的慢慢的,挂着眼泪对她挤出笑,使劲的扒饭,生怕一停下来疼痛让我放声大哭。
夜凉如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后半夜都睡着了,我偷偷的出了顺训宫,不出意外的在顺训宫斜对面的拐角,看见了容与。
他依靠在宫墙上,跟黑夜融为一体,不细细辨认看不出来那里有一个人。
红瓦宫殿,朱漆宫墙,我顺着宫墙走了过去,疼痛让我说话有些大舌头:“十一皇子这是怎么了?”
自从我们心照不宣合作的那一天开始,他眼睛就没有红过,现在又红了起来。
冷冰冰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归晚,元一死了!”
我假装不知,惊讶道:“他那么胆小的个性,又不出西执库,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容与拽紧的手在我面前摊开:“在德胜房间里找到了元一贴身身份牌证,德胜死了,元一被当场捉拿,关入慎刑司,就在一个时辰前,被打死了!”
“你去见过他了?看见他被真真切切的打死了?”我问得小心翼翼。
容与把手狠狠的砸在宫墙,朱漆宫墙染上了鲜血,颜色更加深邃迷人。
他漆黑的双眼泛着红光,直射在我的眼中,看了我良久。走过来,伸手把我搂在怀里,弯着腰,把头埋首在我的颈间,嗓音哽噎嘶哑的厉害:“归晚,在这皇宫里,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恍然之间,回到了西执库漆黑的房间里,我对他道:“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
他带着鲜血的手握住我的手,对我许诺道:“你还有我!”
而我没有承认我只有他,现在的这个人唯一的心腹死了,就这样急不可耐的重新找心腹,跟我说,“归晚,在这皇宫里,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
手慢慢的攀在他的衣袍上,把他的衣袍攥在手心中,声音冷酷而又无情:“十一皇子,在这皇宫里,你还有仇恨,顺婕妤还没有死,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你的母妃在西院茅坑里,纸是包不住火,尸体中就会腐烂,有心,就会发现茅坑里早就是一具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