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一批被招干录取的人员都在市财税局的前坪集合,分乘几台长途客车。
车到后,大家忙着争先恐后地上去,袁雨潇提着背包有一点不知所措,周围的人虽然已经算是他的同学,而且基本上也是将来长期的同事,但现在还暂时是陌生人,他不是那种善于主动与别人熟悉的人。
他想着,反正也不可能把他丢下,所以先上车后上车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他一向不喜欢到这种争与挤的场合去无谓地拚力气,索性背着背包呆站在车边,俨如一个前来看热闹的路人。
还没等他看够,突然背上一松,他的背包竟被头顶凌空而来的一股力量提起来,差点没把他给扯离了地球,急回身抬头,看见车窗伸出一张滚圆的脸。
“袁雨潇!”
“包……包打听!”袁雨潇认出了滚圆脸。
“嗬哟,还记得我啊!”
滚圆脸是他的初中同学凌嘉民,外号“包打听”。
“快从窗口爬上来!”凌嘉民提着袁雨潇的背包喊,背包还挂在他臂上,他双臂被这么一提着,投降一般高举起来。
“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快,我旁边还有座位,就你这么呆站着,能直接站到财校去吗?”凌嘉民不由分说,一手拉着他手腕,一手提着他衣领就往车窗拽。袁雨潇往周围看看,周围乱纷纷的,也没有人注意他,他只得双臂一挣,背包被凌嘉民提进车窗,他身上轻了,便扳住车窗,一纵身,就爬上车去。
坐到凌嘉民身边,凌嘉民热情地搂了他的肩膀说:“真没想到又可以与我们班的高材生坐到同一个教室了,我们读书时候,成绩差那么远,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你在一个行列中了!”
这样的见面开场白听得袁雨潇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知怎么应答,呆呆地说:“啊!”
凌嘉民在初中时成绩不怎么好,基本在班上最后五名之内,而袁雨潇总在前五名之内,所以袁雨潇以前开玩笑说,凌嘉民与他的成绩在班上两头形成对称。
初中毕业,袁雨潇进入重点中学读高中,凌嘉民去了普通中学。两人便分开了。
凌嘉民可能过于兴奋,没注意袁雨潇的神色,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这次招干考试,我发挥特别出色,有如神助。居然通过了,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做了一个梦,这就是所谓命运吧。”袁雨潇记得他过去是个话多的人,现在一如既往。
接着又说:“好在这个考试和高考相比,真是容易多了,我高考考得一塌糊涂咧!”
这才突然想起问袁雨潇,“你呢,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哦,你应该……怎么,高考失利了?”
袁雨潇还是满脑子混乱:“啊!”
“一定是偶然!一定是偶然!一时马失前蹄其实也正常,拿破仑不也有滑铁卢么!”凌嘉民理解错了袁雨潇的表情,马上安慰起他来。
袁雨潇再接再厉地说:“啊!”
心里却想,他居然晓得滑铁卢。
“现在我们又同学了,你是晓得的,读书我真不太行,所以以后功课方面我还得你这高材生帮助啊!”
袁雨潇索性善始善终:“啊!”
车子走了约四十分钟公路后,转入山中的一条窄窄的土路,曲折且坎坷。连绕转带颠簸,让人有些晕乎。车终于停下来时,凌嘉民的嘴兀自未停。
眼前的财校更象是六七十年代的“五七”干校或者学农分校,它处在群山环抱之中,说群山,当然不过就是江南常见的丘陵。以后他们若要回家,必须先步行数里山路。而到了公路上,也只有车次极少并且时间很无规律的长途客车,所以可以说很不方便自由行动。若不是周末,一般是难得回城的。
袁雨潇与凌嘉民分在一个班,不过分宿舍时两人不在一起。袁雨潇分在105寝室,而凌嘉民分在108寝室。
然而,当袁雨潇进入寝室刚刚把床铺好时,凌嘉民兴冲冲地捧着背包过来了。
“我换了床位,换到你旁边来了!”他把背包往往袁雨潇旁边的空床上一放。
“这里没人么?”
“我打听过了,是第二批的人的。先到为君,后到为臣。等人来了,让他到我那张床也是一样。”凌嘉民愉快得像一只起得飞的肥皂泡泡。
袁雨潇蓦然记起,“我打听过了”这是凌嘉民以前读书时就有的口头禅,看来他的性格还是和初中一样没变。他那个“包打听”的外号应该是依然有效的。
“哎,你有莫清的消息没有?你们那时候是油盐坛子……哦,还有一个于晓鹭,是你们中间的味精瓶子……”凌嘉民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就开始打听,积习难改。
“莫清去浙江大学了,晓鹭去补习了,明年再考。”
“嗬嗬!莫清这小子混出来了啊!这倒可以意料,他一直是高材生,咳咳……”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高材生就在身边,赶紧刹了车。
又挑开话题掩过去,“哎,我说,按莫清那自命不凡的性格,只怕考上大学后就会……和于晓鹭……吹掉,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