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公主两条浑圆的白玉般的手臂搭着桌上摊开的一本书,凝眸抿嘴,静静地看。
她绝世的美似乎还在其次,她的沉静,在满世界的炎热里守定的那一份清凉,才真是让金道通浑身秋爽。
金道通的眼光、呼吸和血液,都慢慢凝向这个清凉,在他的思想都快凝结固化之前,有一句话以百千公里的时速呼啸而过——那是白天袁雨潇问他的话“你有女朋友吗?”
他本能地在心里有了答案——“马上就会有了!”
连袁雨潇这样的慢性子书生都有女友了,他为什么要落后于人呢?
金道通虽然并不想过早恋爱,但也不想放过任何的机会。
眼下这个就把他迷住了。机会来得正是时候!
金道通是个十足的行动派,心念一动,就要化为行动。
“你好,你来听这个课……你是搞会计工作的么?”他问。
漂亮女生抬起眼睫看了金道通一眼,抿嘴一笑,“嗯……暂时还不是……你呢?”然后并不待他回答,依旧低了眼看书。
“我也不是……不过,我可以管会计!”他的洋洋自得在这句话里暴露无遗。
“哦,那你是老板。”她又抿嘴一笑,但这回眼睛并不望他,依然看着书。
“我也不是老板……”金道通停顿了一下,想等她继续发问,没想到她根本没有追问的意思,只得自己把话头坚持下去,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是税务局的!”
这一回正如金道通所期待的,她终于抬起脸来,正面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金道通感觉她的眼有如宇宙中的黑洞,差点没把自己整个人吸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呢。”她刚才的微笑倏然无影无踪。
“高中生,我那么显年轻?”他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仿佛那个黑洞突然关门,他一下子被碰得掉下凡间。
金道通虽然才十九岁,但他每次填各种表格时,年龄一栏都填了二十岁。一字头和二字头,在他看来几乎是质的区别,前者就是乳臭未干的少年,后者就是已经成人的青年。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年轻,他觉得年轻就意味着稚嫩。今天这个女生一开口就说他像“高中生”,这让他觉得气势上略受了一挫。金道通对与人打交道占气势的上风是很敏感很看重的。
“你在哪个局啊?”她似乎能感觉出他的尴尬,岔开话,依旧低着眼。
“六分局。离这里不远。”金道通感觉这个女生温婉的外表下,有着一种锐利和灵敏,或者说,一种老成。
“哦!”她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会来上夜校呢?我们这里差不多都是个人自愿来的,你应该是这类专业学校毕业分配的,或者,至少接受了单位统一的正式的培训吧?”她这会儿表情变得很认真。
“以前是受过培训,不过我个人希望学得更专业更精深一些。”
她总算启唇一笑,“不错,还是一个自强不息的好青年!”她的牙如珠贝洁白而齐整。
“有幸和你一样!”他把谦逊和奉承一起打包送了回去。
“我啊,我可比不得你是这一行的专家,我是一张白纸,以后希望得到你的指点!”
金道通便觉得全身成了一个筛子,清风明月畅行无阻,“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并不回答,只是翻过正在看着的那本书的扉页,上面写着“丁梦雅”三个字,字迹娟秀。他也同时看到书名是《简爱》,他不熟悉这书,仅知几年前有部同名电影,可是没看过,所以没法借题发挥,只好藏拙。
“丁梦雅……好漂亮的字!”他只能如此。
“谢谢!”
他还待说什么,老师已经走了进来准备讲课,他只得转了身。
虽然对着黑板,依然觉得背后是满堂春风,他这一晚听课,身向着前面,魂向着后面,很不搭配,所以老师讲出来的内容,也在他头脑中搭配得一塌糊涂。他还从未如此心神不宁地听过课。
下课后,他急急地转脸朝向他的春天,她正站起身收拾书本,他此时才看到她体态十分丰盈。
“今天的课感觉怎么样?”他开始搭茬。
“老师讲得不错,你觉得呢?”
这句话他不敢回答了,他一晚都是心不在焉的。赶紧以反问代替回答:“你住哪个方向?”
“桂园路。”
“骑单车还是坐公交?”
“单车。”
“我也是,而且我们在同一个方向,我送你。”
虽然他们的方向其实正好相方,但现在让金道通绕再远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笑一笑,未置可否。收拾好,背起挎包又望他一眼,便往教室外走,他知这是一种默许,趋步跟了她走。
两人骑了车迎着晚风而行。
“我现在其实还用不到会计知识,我只是为将来作准备的,我现在是管集贸市场,你晓得吗,那些个集贸市场做生意的人啊不太好管……”
金道通边骑车边滔滔不绝地谈起他的工作来。
她低了头骑车,静静地听。
正说到兴头上,她刹了车,踮脚支在地上,“我到了,再见。”
他一看,已经到了桂园路口。这路程实在是太短了,或者说,他想说的话实在太长了,这段路程容不下,他觉得还只刚刚拉开一个序幕而已。
“我请你吃宵夜吧。”金道通指着路边的夜宵摊,序幕既然拉开,总得演出一两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