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王孙大人派人费了很大地劲。终于抓获的。乌孙天气寒冷境内多雪山。但雪狐乃是极机警的动物亦不服人驯。这只雪狐狸还是乌孙猎人千辛万苦在高崖后寻到地雪狐洞穴。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抱了回来。王孙怕雪狐离了雪山不适应气候特用了一块冰玉镇住了胸
刘彻看着那只雪狐片刻。雪狐虽漂亮他却并不喜欢太过精致漂亮的东西。身为帝王最戒地就是玩物丧志。
“将这只雪狐送到长门殿吧。”他慢慢道。
因为这只雪狐狸例行的每隔年一次送给和亲乌孙地细君公主的物品今年更加丰富。
抱起雪狐狸的时候。陈阿娇很有些讶异。她不曾料到当年不过是随口一提刘彻当真为她找了这么多年。那寻找虽说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既有形迹自然为人窥的到。到最后刘陌刘初都知晓独在她面前瞒了痕迹。
“恭喜皇后娘娘呢。”绿衣捂了嘴偷偷的笑看着那么玲珑可爱地狐狸喜欢的不得了。道“娘娘给它取个名字吧。不然我们怎么叫它?”
“又取名字?”陈阿娇微微蹙了蹙眉。道“它是雪狐。从乌孙来。就叫雪乌吧。”
雪乌在阿娇温暖的怀中抬起头来。吱吱叫了几声感觉一片宁馨。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这一年刘夭已经长到了五岁已经能跌跌撞撞的走路。很喜欢阿娇殿上养着的雪乌腻缠着阿娇“皇祖母让雪乌跟着夭夭回博望殿住几天好不好?”
阿娇看着刘夭心里想她若是敢应不知道刘彻知道是什么表情呢?
只好安抚刘夭“夭夭若是喜欢雪乌到长门来住几天就是了。”
那一日刘初回宫探母抱着雪乌听了刘夭的佚事吃吃的笑“夭夭想要雪乌”她提点道“你先去求你皇爷爷吧。”
刘夭虽然一向受刘彻疼宠但偶尔窥见刘彻针对别人冷肃的神情还是对这个皇爷爷心存畏惧打了个冷战道“算啦我不要了还不行么。”
那一年陈阿娇听说郭解回到了长安生活安好。彼此早就隔了太久她没有特意出宫看知他安好就好。
那一年上官灵与刘初俱有了身孕在天汉元年都产下一个男婴。天汉啊。
因年年行旱刘彻改元为天汉。从此后汉武一朝年号六年一轮改为四年一轮。
天汉元年桑弘羊长子桑允满了十六岁娶妻秣陵候府长孙女刘策之妹刘撷。
天汉三年长到了十五岁地飞月长公主长女东方湄终于拗得父亲东方朔的同意嫁给了她自幼一直黏着的长信侯义子柳宁也许这世上真地有缘分存在吧。不然为什么精灵如东方湄偏偏只喜欢有些木讷的柳宁固执地喜欢了十四年。那缘分却是从元鼎五年地抓周开始就牵系起来的。
陈阿娇想起那次荒唐地抓周禁不住要微笑。
连子女都婚嫁了他们岂不是真的老了?
是的时光何曾在意过你是君王他是乞丐。慢慢的她便在身边那个男人间瞥见了再也挡不住的雪色。只是精神毫不逊色最年轻的时候眸间的锐利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深沉。坐在宣室殿的身影挺直如昔。
那一日在长门殿睡去之前刘彻抚着阿娇的青丝若有所思“娇娇莫不是天人总不见老的。”
阿娇骇笑“哪里有?”
这世上又哪里有真的不见老的人呢?
她的青丝不见雪可渐渐也失了少年时的柔韧。偶尔照铜镜也窥得眼角若有若无的细纹。
留不住时光。可是若身边人都渐渐老去长生不老有什么好呢?
那末该老的时候还是老吧。
天汉四年刘夭满了九岁。皇家的女孩子虽然不需要治国安邦总是要学书的。渐渐的习了《诗经》。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美好的句子将爱情想地如透明的春光一般美好。
“爹爹。”她缠着刘陌撒娇“我听宫人说。爹爹并不是在未央宫出生而是在出生后好多年才被皇祖母带回皇宫的。为什么呢?”
其时。陈皇后独获圣宠复位为后母仪天下已经很多年。宫中诸人渐渐绝了对那之前地一段时光的议论。陈皇后究竟因为什么离开陛下身边而在宫外又曾做过什么早已无人提及。
刘夭第一次看到疼爱她地父亲冷了脸色。“小孩子不要乱打听。”他斥道。
她便觉得受了委屈。她是这建章未央二宫最受宠的皇长孙女啊连同母弟弟有时候都没有她让皇爷爷皇祖母喜欢。
“夭夭”娘亲拉住她道“你爹爹素来最敬重你皇***。那一段日子”上官灵迟疑了片刻隐晦点道“你爹爹一直觉得是你皇爷爷对不起皇奶奶。所以。你以后不要提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怎么会呢?她心里疑惑皇爷爷对皇祖母那么疼宠。疼宠到她都忍不住羡慕。如何会对不住皇祖母。
虽然不敢再提。但疑问植在了心底。就像种子一样抽芽穗若没有人管。渐渐的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太始元年春徙郡国豪杰与茂陵。夏悦宁公主产下一女颇似悦宁公主当年刘彻极为疼爱尚在襁褓中就赐下封号顺华。
一生平顺荣华。
太始二年三月改铸黄金币。开白渠兴水利。
太始三年正月有使从境外来与甘泉宫大宴招待。这些外国人对大汉京都地繁华极力交口称颂盛赞长安城为当今世界上第一繁华的都市。
“可是”他们压低了声音“我们听说大汉的皇帝虚设后宫三千只独宠他的皇后一人是真的么?”
“是啊。”捧酒的侍者眼都不眨笑吟吟的道。
“怎么会呢?”这些人惊叹“身为这么大一个国家的君王皇帝怎么可能只喜欢一个女子。便是我们国家哪个国王不养着几个情妇。”
“可是我们的皇后娘娘很漂亮很聪明很温柔啊。”侍者不动声色道。
外国客人摇摇头“不过”他们欣羡道“这真是一个美丽地童话。坐拥三千而独宠一人。哈。”
太始四年太子妃上官灵产下第二子刘宓。这也是她最后一个孩子。
转眼就到了征和元年。征和元年皇长孙刘越已经八岁。皇族子弟自幼便得练习骑射。他的祖父父亲都极擅长于此。而他表现的也对此极有天分不到半年就得心应手瞄上了父亲马厩里那匹朱缡。
传说朱缡是天下第一地汗血宝马行走如风日行千里汗下如血生平只认刘陌一个主人。
博望殿里刘陌淡淡的看着自己地儿子道“你还太小。”
驾驭朱缡那样地烈马还太危险。
“可是”刘越不服气道“父亲八岁的时候已经在做什么了呢?”
刘陌怔了一怔他八岁地时候啊。他在这博望殿做了太多年储君已经渐渐忘了少年时的峥嵘时光。
那还是比如今的刘越还要小的年纪他不知道这个世上谁是他的父亲。与娘亲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大汉最尊贵的那个人。
可是那又如何?再尊贵他也只是抛弃他们母子三人的人。他怕见娘亲的泪所以不肯原谅让娘亲哭泣的那个人。
那半年他跟着母亲走遍大汉的河山私心里希望不要有回到长安城的那一天。可怎么可以呢?早早还在那里。
于是还是走回这座牢笼。
在长门宫里第一次面对自己的生身父亲。他方惊觉他们是那么肖似。剑一般飞扬的眉锐利的眸光以及纸般薄的唇。
不同的是。他地锐利终年隐藏在温和的笑容中。而父皇的锐利却张扬出来。凛冽地像出了鞘的剑。他已经是这个世上拥有最大权势地人不需要掩藏他的锐利。
见了父皇之后。他承认父皇是一个好的君王。在他的治理下大汉国泰民安威加四海。但他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夫君。
一个好的夫君不会这样伤害深爱他地妻子。
他亦曾见过卫子夫。想不通那个苍白的女子有什么好会让父皇当年舍弃母亲选她。
后来渐渐懂了。他亦渐渐玩弄权术玩弄的炉火纯青分寸不失毫厘。可是在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谨记着娘亲当年的教导相信一些美好的存在。
娘亲当年是如何教导他的呢。不是不爱他却还是忍痛送他远行。因为没有见过天地广阔不肯收心建造家园。没有亲自历练。不能真正成长。
所以。
他微微一笑道“既如此。你就去吧。”
刘越欢呼一声道。“谢谢爹爹。”
“慢着。”他吩咐道。“让何公公看着小心些。”
而父皇。当年是如何看他的呢?
他不曾思虑过这个问题却在面对着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忽然有了些了悟。
那是从他骨血里延出地一脉他总是盼他好盼他日后能继承自己的功业扬光大。却因为利益的牵扯永远不能亲近。
他们父子共同地维护着那两个女子或者说深爱着她们。可是他们彼此却不得不相互提防。这样的关系畸形却持续了数十年。彼此都认为只最适宜地方式。
刘陌微微地低下头去淡淡一笑以前的事无可追回但他不希望这样冷漠地父子关系在他和他的儿子之间继续延续下去。
朱缡被牵出马厩的时候有些感动。它的主人太忙碌很少有机会骑着它任意奔驰。博望殿的马厩虽繁华它却有些焦躁。更何况在前来的华服男孩身上它闻到了与主人有些相似的气味温驯的任他骑着。
养马的宫人啧啧称奇道“这汗血宝马素来不让人碰的居然服皇长孙殿下。殿下果然宏运泽长。”
刘越骑在朱缡身上便极欢喜。问道“我皇姐呢?”
“夭翁主在长门殿陪伴皇后娘娘。”宫人禀道。
刘越一向肆意惯了的想像年长自己六岁的长姐炫耀自己骑着朱缡的英姿便驾驭着朱缡穿过广阔的宫廷绕过假山一路向长门殿驰来。惊的身后一众宫人大声呼叫生怕皇长孙骑术不精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亭台假山亭台倒了都是小事若伤了这位尊贵的殿下他们就是有十条小命都不够赔的。好在朱缡是最有灵性的汗血宝马灵巧的绕过一切障碍来到长门殿前。彼时是冬日难得的出了太阳。阿娇便着人取了躺椅坐在殿外筛着太阳。刘夭取了一册书缓缓的为着阿娇读着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瞥见皇祖母面上恬淡的神情。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弟弟怔了一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刘越在朱缡身上低下身子渐渐止了兴奋的神情禀神静气的看着在冬阳下睡去的祖母。祖母今年到底多大了呢?他在心中疑惑道。皇爷爷渐渐都老了皇祖母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比起自己的娘亲大不了多少。
阳光照在阿娇脸上温暖而宁馨那么美丽。身为皇长孙刘越自然见惯了美人他的母亲姑姑姐姐甚至未央建章来来往往的宫女哪个不是容颜出众?就是皇祖母平日也是常常见面的。
可是在这个冬日里他窥见了另一种境界的美丽不在于容颜。
后来他因为今日的莽撞被父亲责罚禁闭。父亲说也是在今日若是早些年纵然是皇子在建章宫里如此肆意驾马奔驰皇爷爷定会要了所有随行宫人的命。他也远远不止关禁闭这样简单。
至于这样无情么。他在心里嘀咕。如今的建章宫很好很好。皇爷爷对他们孙辈也都慈爱。但他忽然想起传说中那个被永远禁闭在北宫的叔叔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颤。
可是当时他安静的下得马来陪姐姐陪在皇祖母身边直到皇祖母醒来。
蜷在皇祖母脚下的雪乌抬起头来用一双精灵的眼珠打量了他片刻又瞅见不远处的朱缡摇摇尾巴嗖的一声窜出去落在朱缡头顶上。朱缡长嘶一声前蹄人立欲将雪乌掀下来。然而雪乌太轻盈如何轻易掀了下来反而惊醒了阿娇。
“皇祖母”刘越便瞪了朱缡雪乌一眼愧疚的望回来道“是孙儿不好让朱缡吵到你了。”
“没事。”阿娇微笑答道看着朱缡雪乌嬉闹明明一大一小一红一白一似火一似冰片刻间竟相处的极融洽了看起来分外和谐。
征和三年夏汉军灭车师。
征和纪年后刘彻改元后元。这便是汉武一朝最后一个年号。
后元元年帝后行幸甘泉侍卫长马何罗随行欲叛变行刺帝王为悦宁公主夫婿金日单察觉当场擒获。帝怒诛杀马何罗九族封赏金日单食邑千五户。
那一夜陈阿娇依在刘彻怀里止不住丝丝恐惧泛上心头。她不是恐惧马何罗的叛变而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夫君已然白萧苏。他们在这尘世间已经活了太多年上苍要收回它的恩旨了。这个陪伴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男人要离开她了用死亡的方式再无挽回。她想要否定那个事实可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她不想他离开自己身边可是她没有办法。
在自然的衰老面前再高明的医术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