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皇的第十七皇子。
虽是生在皇家,但我的存在,似乎就是一场悲剧。
我是父皇酒后迷途,与一个奉茶女官所生。
据奶娘说,那夜宠幸后,父皇是有意将母亲收宫的,但当时风头正茂的茜妃不知吹了什么风,父皇便将她贬到了浣衣局。
即便父皇这么对母亲,但她也是很开心的。
父皇是一国之君,哪怕只是一夜雨露,与她来说,也是恩比天高。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偏偏那夜后,母亲有了我,这可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宫大小主视其为眼中之钉,
我终究还是出生了。
母亲,便也没有任何封号的死了。
奶娘说,母亲死的那一天,晴空突然下雨,那定是老天在落泪,但我不觉得。
这深宫中,哪日还不死上几个人。
我那日还看到,一个漂亮的宫女被堵住口,让几个宦官活活厄死,后来得知,那宫女打碎了茜妃最喜欢的花瓶。
深宫中,宫女如此,妃嫔们更是。
今日你是显赫小主,荣冠后宫,明日君前失德,便会万劫不复。
一朝花期,半生摇摆,宫中女子的命,薄的就如蒲草一般。
看多了,我竟觉得,母亲死的也还不算太惨。
许多妃子因罪处死后,都会被抄家灭门,而自从母亲死后,得父皇有意无意庇护,我竟是苟延残喘的长大了。
但,我的成长,也并不讨喜。
我母亲没有封号,我便没有庇护。
奶娘是宫中老人,住所略大,但是雨天漏雨。好在主房窗前有颗红松,每逢下雨,我便站在窗前,看着风吹树叶,雨打松枝,想想其实过也不算太糟。
父皇身子一直不好,奶娘偷偷告诉我,让我在熬一熬,等有一天,父皇身子再差一些,许就将我封王赐地了……
我知道,那是个漫长的等待路程,不过,想到会有自己的府邸和封地,我还是很开心的。
但是,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如预想的那般如意,父皇的身子突然大好了,其它皇子,也开始变本加力的欺负我……
比如,学堂练字时,我的墨水里会被人放进黏胶,一笔下去,纸和笔都废了。
比如,练剑时,我的木剑会莫名其妙的断掉,砸到这个或那个,然后我就被狠狠的收拾一顿。
还比如……
那日,我正在吃膳饭,五皇子在远处,卯足了劲儿的一脚,一颗蹴鞠飞将过来,将我的餐饭全部打翻。
我不想惹事,拿帕子抹了几下衣袍上的汤渍,转身要走,却被五皇子唤住。
我没理他,继续走,又一颗蹴鞠飞来,砸在我头上,直接将我砸倒……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的耻辱。
那天,五皇子将我踩在脚底下,让我将他的蹴鞠舔净,我说不,他就更用力的踩我。
他一直羞辱我,骂我是个卑贱的人,卑贱的如狗一样,母亲更是一个卑贱不要脸的贱人,我一辈子都会在他们脚下,说贱人就是贱人,永远都贵不起来……
那天,天很晴,阳光刺眼。
所有都在笑,有主子,有奴才……
我一滴泪都没有流。
那一刻我在想,终究是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明明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我也是皇子,为什么别人能锦冠加身,鲜衣亮袍,而我连一个习武练字的机会,都是奶娘冒死求来的,就因为,母亲出生卑微么?
那一刻,我发誓一定要变强。
我发誓,有一天,我定会让欺我轻我之人,通通跪在脚下,我要他们俯首称臣,我要他们后悔曾做过的一切,我要成为这天下的霸主,在无人敢轻视一眼!
那一年,我十二岁。
同年的秋天,奶娘得病死了,宫中规矩,暴病薨之宫人不得尸骨还乡。奶娘就这样,被一卷草席抬走……
那天,我也没有流眼泪。
我不配流泪,连一口薄棺都不能给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哭。
我本就不爱说话,奶娘死后,我便更不爱说话了……
十四岁,我及冠了。
没有及冠礼,没有礼物,更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好在司务府送了腰牌过来,成年后,我便可以出宫行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出宫,没有人陪伴,也没有车辇,我在街上乱逛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处寺庙。
庙中人声鼎沸,我跟着众人混将进去,有跟着众人一起吃了斋饭。
庙里的斋饭,竟然这么好吃,没有沙粒,还是热的,我突然有点想当和尚了……
吃过了饭,我溜进一间禅房,本想歇一会儿,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竟是子夜了。
不急着回宫,因为不会有人在乎我回去没有。
从禅房出来,我闻到一阵异香,往前走,发现院中有一颗百年黄花树,正是花期,花开正盛,花瓣飞洒。
行将过去,伸手接住一片,就这么想到了奶娘窗前的松枝。
我想她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我觉得不对,回头去看才发现,身后正站了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火红的锦缎小袄子,眼神呆呆的,似乎还流着口水。
她是在看我发呆么?也许吧。
近两年,不少宫女都会看我发呆,眼睛也亮亮的,我知道,是因为我太像父皇了。
我偷偷去过父皇的书房,他那有一张年轻时的白描,英姿策马,俊郎的仿若天人,我与他八分相似。
有风吹过,小姑娘脸红了,也不知为何,我突然笑了一下。
转身离开,回去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