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路君峰想从陆遥手里接过行李箱,却被她闪身躲过。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张脸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不悦的看着她。
路君峰看了眼手表,耐着性子道:“我今天八点进的手术室,一口东西都没吃,你总得让我去吃口饭吧?”
陆遥脱口而出:“那你去吃啊!关我什么……”
后半句话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遥盘算了下手里的现金,斟酌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道:“原本以为只用呆四天的时间,所以没换太多的现金,要不然……”
陆遥朝医院门口那家便利店的灯光处瞄了两眼,意思再明确不过:她没钱,请不起什么大餐,最高的标准就是便利店的便当。
不顾陆遥的再次推拒,他这次强行夺过她牢牢拽在手里的行李箱,一言不发的打开车子后备箱塞了进去。
“不用你花钱,我请。”
陆遥那句“不需要我不饿”,被提到吃饭而应景的响起抗议声的肚子给猝不及防的漏了馅儿。
他一天没吃东西,她又何尝不是呢?
路君峰在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时故意低下头,将自己唇边那抹荡漾得无边的笑意掩藏了起来。
陆遥站在车门旁犹豫了很久。
虽说她心里笃定这次被人暗地里使绊子的事儿十有八九是路君峰干的,而她假装不知情故意讨好他求他帮忙也只是一种曲线救国的策略。
怎么说都应该是掌握了整个大局的自己占了上风才是,可她怎么总觉得自己还是在无形中被人摆了一道,而且还是自己心甘情愿急不可耐的往下跳的坑。
路君峰倒是很沉得住气,也不催她上车,先把车启动,四边车窗全都降下开了会儿大风后才把车里的空调打起来。
只不过陆遥没发现,路君峰一上车就先把后备箱给落了锁。
陆遥面前的车窗缓缓降下,车里的人,左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食指指尖在操纵杆上轻敲着。
“需要再提醒你一下今天凌晨我才从你那儿离开,七点半到医院开始做准备,已经连续做了超过十个小时不间断手术的事吗?”
陆遥:“……”
所以这个人把以上种种,怪罪在一个昨晚上醉得不省人事,凌晨起来整理行李又被告知了一个让人大受打击的坏消息,而后马不停蹄冲过来找他讲理的弱女子,她的身上?!
路君峰的这辆GLK在回国的第一年就买了,他平时出门少,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如果有外部的科研活动或是座谈会也是医院里统一安排,所以他的这辆代步工具开的里程数不多,车里还多少残留一点新车皮革的味道。
陆遥一坐上车,路君峰的后背肌肉在合身的衬衫下立刻绷紧了,握着方向盘的手甚至轻微的抖了一下。
这只时常握手术刀的手,挑开细如发丝的血管都镇定自若,却在陆遥的面前漏了底,慌了神。
陆遥看着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可是有时候她又心思缜密得让人害怕,特别是在面对路君峰这个人时,如果把他们两人放在战场上,陆遥绝对可以在战斗打响前就逼得路君峰偃旗息鼓,丧失所有的战斗意识。
陆遥七分无心三分有意的奉承了一句,“车不错嘛。”
陆遥的眼角余光中果然瞥见对方脸上那快速掠过的一抹红晕。
然后陆遥心想:“一个人,如果他过去越缺什么就越想要炫耀什么,越想要让别人知道他已经拥有了什么。路君峰这个人,果然还是脱不了从小地方出来,满身的小家子气。”
陆遥知道他当年是拿着全额奖学金去的M国留学,自己几乎没花一分钱,博士毕业回国后,应该是直接进了六院,并且一直在心脑外科工作,在这个对于国内来说相对比较新兴和具有前景的专业,以他如今的成就,身价与之前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现在的他的确有资本在陆遥面前炫耀。
陆遥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和路君峰参加高中新生座谈会,他因为误会而被人当众嘲笑“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事,那时的他,在知情人的眼里不过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小子,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被有钱人家收养,才得以从偏远地方穷困潦倒的家庭中走出来。
然而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会看轻他了吧。
虽然陆遥自己,一点也不在乎他是贫穷还是富裕,他籍籍无名或是功成名就。
对于陆遥来说,十六年前的路君峰是她的噩梦,十年前的路君峰是她的全部;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人。
路君峰把车倒入车库停好,发现身边这人像尊雕像似的杵在副驾驶座上,坐的笔笔挺。
“怎么了?”
陆遥艰难的转过脖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得路君峰一阵心惊肉跳。
陆遥:“……晕车。”
陆遥在马赛马拉练就的,就算坐着破败的吉普,在泥泞坑洼的无人区里飞驰,也能闲情逸致的欣赏美景的特殊能力,在路君峰这里直接破了功。
陆遥压下胃里要不是空空如也早就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仁慈的为他找了个理由:大概是因为他平时在手术台上严谨镇定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池,所以到了可以自由掌控解放心灵的时候,就……就收不住了。
“没事……不用管我,我……站一站就没事了。”陆遥话虽这么说,可她下了车后紧紧抓住车把手以防自己晕倒的模样,让路君峰那双眉峰纠结得不忍心看。
他腹诽:到底是他车技差还是她体质弱?
通过这几天对她“望闻问切”以及……嘴对嘴的方式判断,除了她从小体质偏寒外,她的身体素质要比现在一些女孩子好很多,而至于自己的车技……他压根就没开车载过人,所以不予评价。
陆遥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心里的恶心感强压了下去,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才开口道:“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吃饭。”
这是一个不算很新的小区,被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档楼盘围困在这一隅之地,周边的高层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