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头都没回:“今天我值班。”
声音冷冷淡淡,就连十个小时不间断的高强度手术都没在他脸上显示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你刚做完手术,凭什么还让你值班,你们医院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人情味了?阿峰,如果你不想呆在六院,只要我和爷爷提一下,随便哪个医疗系统……”
潘佳佳是大小姐,是潘家的掌上明珠,何曾在外面,在一个男人手里受过欺负吃过亏?这亏还是自己上赶着自愿去吃的!
可人就是喜欢犯贱,越难以接近和得到的东西,就越发觉得珍贵重要,特别对于一个从小到大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人来说,关键不是这件东西的价值,而是获得它的代价,花越大的代价得到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
潘佳佳牵住路君峰的手,扁着嘴一副可怜又无辜的小模样。
她手抓都紧,他一时甩不掉。
路君峰因为她的话脸上终于有了点动容,从冷漠变成了阴沉:“潘小姐,这里是ICU,不在探视时间,请离开。”
毫不留情地用力甩开对方,他走进病房,连头都没回一下。
潘佳佳的眼里快要要喷出火来!她觉得这个男人的内在肯定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冰冷的机器!!!
六院当然没潘佳佳认为的那么不讲人情,让一个刚做完一场消耗了大量脑力和体力手术的医生接着再值夜班,事实上在收到刘护士长的值晚班的医生换了个班。
要不然,这位潘佳佳可能又要从医院一路跟他回家。
路君峰早就后悔不已,当初就不该在她摔破膝盖后亲自给她上药,当时清创室那么多的医生护士在,根本不需要自己帮忙。
可她那句娇滴滴期期艾艾的“好痛哦,真的好痛哦”却在一瞬间扯住了他离开的脚步,唤醒了心上某处细小而尖利的伤口……
路君峰靠在ICU病房外的过道墙壁上,双手插在两侧的大褂口袋,巡房本被随意夹在手肘,他这副样子,是轻易不会让人看到的沉重到无以复加的疲惫。
疲惫不是因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而是——
十年了,你到底,在哪里?
刘护士长一大早来上班就听说了件轰动六院的怪事,那就是路医生疯了!
据昨天晚上ICU值班的小护士说,她亲眼看到路医生一开始还在和病人聊家常,不知那个病人给他看了手机上的什么,他竟然一把抢过手机,那蛮横的样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而且不管别人怎么喊他问他,他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盯了起码半个小时,当时大家都以为他中邪了……
后来路医生把手机还给了病人,两人在病房里聊了很久。
因为是特护病房,他们交谈的声音很轻,没人知道说了什么,好像是路医生一直在问那个病人什么事,那个病人也是惨,原本就生着病,还要陪着个突然发了疯的医生在夜半三更聊天!
其实大家都只是好奇昨晚上路医生奇异的举动,毕竟一个一年到头没有第二种表情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人突然变得一惊一乍,变得不正常,才让人觉得“正常”了许多。
可在刘护士长心里却隐隐地觉得路医生的“疯了”,很可能和他一直揣在怀里贴身带着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有关……
手机里的这张照片,是从原始图片中截取后放大的,虽然手机像素很高,但毕竟是放大了好几倍的照片,噪点很多,照片中人的身影显得很模糊,大概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这是六院住在ICU的某个病人,去年去非洲玩时,在一个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内的留影。
单位组织的考察活动,离别前和同事在保护区的营地大门前拍下了这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里有一个误入的身影,仔细看,才发现这个人正跪在不远处,低着头与一头健壮的大猫亲昵地碰头。
当他无意中看到这张照片时,一瞬间就被这个模糊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身影夺去了所有呼吸。
也许其他人根本无法从这个模糊的身影中分辨出那个人脸上的五官,可他知道是她,一个他寻觅了十年,悔恨了十年,也爱了一辈子的人。
即使她变黑了,瘦了,头发编成了脏脏辫……
一辈子有多少次机会找回自己最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