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钧和袁本并没有聊过什么,彼时他们一个忧心忡忡一个毫无立场,不过是在医院的走廊里进行了一场裹着温情外衣的客套罢了。但是袁本走后许窦逍很快就恢复了,戒烟戒酒,健身养生,好像有人把他心里的那一点毒连根拔起了一样,宁钧怀着一种无法解释的天然迷信,把袁本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救星。
“我总觉得他是我生命里的贵人,遇到他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许窦逍看着她甜蜜微笑的样子,只觉得充满了罪恶感。
他是喜欢宁钧的,这毋庸置疑,否则他不可能会为她套上戒指,只是这份喜欢在见到袁本之后显得是那么的无力。他就像多年前躲在书架后面偷看的少年一样,恨不得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印在脑海里。明知道没有结果,却也不肯离去。
他们站在一副金色的画作面前,画中的男女在金色的草地上深情拥吻,正是克利姆特的经典之作《吻》
“是一件仿品。”Thomas不无遗憾地介绍道,“维也纳的视觉象征很难出借。”
“我一直想在家里挂一副克利姆特的画。”
“作为新婚的装饰,有点伤感吧。”Thomas
“比起克利姆特,我更欣赏席勒,又自恋又敏感。”
“他画自画像的频率确实和你发自拍的频率有一拼。”袁本吐槽,“我欣赏不来他那些扭曲的人体线条,最少克利姆特笔下的美人是真正的美人。”
“哪怕断了脖子?”
“那是你们这些艺术评论家的猜测,我倒觉得这只是一种绘画手法而已。”
“即便真的断了脖子,这也是很美的一副画。”宁钧抿了一口手里的香槟,“她跪在悬崖边上表现出全然的信任和沉醉,爱情让人充满了,怎么说,奉献精神。”
“我倒觉得他捧着她的样子就像莎乐美捧着圣约翰的头,又疯狂又恐怖。”Thomas摇摇头,他向来觉得爱情应该平等又快乐,不太认同克利姆特画里的暗示和悲伤,他问一直站在旁边的许窦骁,“许先生,你怎么看?”
“我?”一直在他们的交谈中神游的许窦骁有点懵,好像课上睡觉突然被点名的学生,他想了想,试探性的开口,“它……很贵?”
Thomas被他直白的发言镇住,袁本和宁钧则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
“袁本说得没错,亲爱的,你真的只能当个金主了。”宁钧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而且你必须要有个信得过的顾问陪同才能被允许进入这个领域。”
“我不是已经有你陪同了吗?”
“对,对,我得牵好你,否则被别人发现袁本的好朋友竟然如此,要丢脸啦。”
她牵起许窦逍,随着Thomas的指引来到他自己最喜欢的一副画前面。艾贡席勒的《死神与少女》,画中的男女手脚修长、姿态扭曲、色彩强烈,女孩紧紧的拥抱着死神,秀发遮盖了她的眼睛,看不出悲喜,但剩余的五官勾勒出一种微妙的表情,依恋、安宁、不舍,而死神的表情充满了抗拒和挣扎。
“这幅画是席勒和女友威力分手之后画的,有人说他深爱威力,只是困于经济原因选择了未婚妻爱丽丝。不过也有人说席勒只是喜新厌旧。无论真相是什么,他最后选择用死亡和少女的组合来表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席勒宣布分手的方式很有意思,他带着自己的未婚妻约女友在自己常去的店里见面,告诉她自己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还用一张纸条承诺威力”Thomas用一种装腔作势的语气说道“我承诺,每年一定会有几周和你在一起。”
“他倒是把自己当回事,脚踏两只船也能说得如此情深意重。”宁钧摇了摇头,为威力不平,“这种人连恨他都嫌费力气。”
“威力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对于能在交往之初能用文字的形式宣告:我没有爱上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想必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也许对于她来说,爱情和同居并不画等号。”
“她只是放得下而已,”袁本叹了口气,“你们瞧,明明是席勒抛弃了威力,可是席勒却深感不安,犹犹豫豫,而一无所有的人反而能够坦然面对。”
“不过嘛,无论谁是谁非,生命、青春、爱情还不是都要被死神带走。”袁本耸耸肩,“这幅画确实很有意思。”
这幅画确实很有意思,许窦逍想,他看着死神想要挣脱而不敢动弹的样子,不由自主抚摸少女秀发却因察觉感情流失而失语的表情。
再怎么都要告别的。
他想起两年前的凌晨,他开着车从医院回来,被许母的歇斯底里折磨得身心俱疲,他刚进小区门口,就看见袁本站在路灯下面等他。
“怎么站在这?”许窦逍打开副驾驶的门让他快点上来,“忘带钥匙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袁本坐在副驾驶上,长长的叹了口气:“窦逍,我们谈谈吧。”
许窦逍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了,他眼圈发青嘴唇发干,颓败不堪:“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说?”
“就在这说吧。”他咳嗽了一声,下定了决心,“窦逍啊,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情圣,分手的话永远不会说,你说不出口,我来说。许窦逍,我们分手吧。”袁本修长的手抠着安全带,看也不看许窦逍。
“我不同意。”
“你太累了,我也太累了。”
“我不同意。”
“许窦逍,那是你的父母。”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