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又轻轻的笑了,锐利的神色一闪而现,那样决然,仿佛能褪尽这世间尽数的颜色。
她抬手抽出了一个士兵的刀,下颌抬高了几分,唇角几乎翘起了一个弧度。
手起刀落,羊脂玉簪,玉碎而落,迤逦一地的玉色点点,仿若梨花四散,被剑气伤到的手指,血色滴落。
那羊脂玉上透着点点朱红,她扔了那刀,如释重负。
众人目光所及,那女子墨发铺陈,衣袂猎猎,容颜绝色,不可逼视。
凉意丝丝密密如入肌理,明明已经是初春了,可屋内的景莫淮突然觉得浑身陡生的寒意刺骨得难忍。
男子忽的猛烈咳嗽,苍白的容颜一瞬间如雪色般浅淡,那些病痛在刻意的压制后,如今竟来的又迅又急。
男子猛地跌回身后的楠木轮椅,随之,是更加猛烈骇然的咳嗽。
尔升要去扶,他却突然抬了手,制止了尔升的动作。
他突然间笑了,由浅至深,那是一种怎样的极致的艳丽?山倾水绝不足以描其形,冰蚀火灼不足以绘其骨,云容容兮而在下不足以摹其神。
令所有人都觉得不奢贪看,不忍挪目。
正当所有有人惊艳于那样的倾城颜色时候,他缓缓念道:“三月廿十一,足足早了一个月,可惜了。”
大晟四十六年,二月廿十一。
鹄城景府,一夜之间,竟遭横祸,景府老太太猝然离世,景老爷身首异处,姨娘两人,一死一逃,徒留孤女姐妹二人,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家业。
“爷,您瞧,上好的茶果子,芙蓉糕,和秋水冻……用的是足银打成的盘子呈的。”那跑堂小二端着木托子气喘吁吁跑上二楼的雅间。
“过来”,男子唇色深深透着朱红,芙蓉如面,眉若刀裁,活脱脱一个佻达贵公子。
那小二硬着头皮迎上去,不敢抬头直视,单看见这小公子腰间的琉璃镶边,其间玉色点缀,富贵不可逼视。
“当小爷我不识货是吧?拿这些镀银的货色糊弄爷?”
那自称小爷的年轻男子,“啪”地一下重重敲在那小二的头上。
“小的这也是为您省银子不是?”小二不顾头上的一痛,极尽谄媚,一抬头便看到这贵公子的头上,紫玉横笄穿过莲花冠,鬓前垂落两缕,看着颇有风流韵致。
“啰嗦,爷多的是钱。”沈易笙极不耐烦,他本就是京都一介膏梁纨绔,所食,皆是一日万钱,穿的是履丝曳缟,住的是山节藻棁,端的是时绌举赢。
结果来了这穷乡僻壤的鹄城,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穷山恶水出刁民,贪钱贪到他这儿头上了。
“是是是,爷有的是钱,”那跑堂小二忙不迭点头。
沈易笙转头道:“福来,这鹄城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明日就走。”
“哎”,被唤福来的小厮抖着腰间的肥肉,喜形于色。
小少爷要再这么待下去,回去侯爷就得扒了他的皮。
转眼间,这小公子,便忘了方才的不快,欢欢喜喜带着福来又去了鹄城的赌坊。
这小公子看上去面相不凡,一拢墨绿色的锦袍,内里的镶边竟是琉璃镶嵌,神态又颇有贵气。时常混迹赌场的行家就准备在他身上大敲一笔。
可谁知十数把下来,那小公子竟赚了个盆满钵满,反倒是他们这些讨便宜的,便宜没占上,倒输了个精光。
沈易笙更是斗志昂扬,吩咐了福来去酒楼里叫好茶点心过来,继续由着兴头赌。
渐渐的,手边堆着的筹码越来越多,沈易笙也越来越兴奋,丝毫没注意到周遭几人看他的不怀好意。
日头西斜,沈易笙打了个哈欠,埋怨了一句福来的龟速,外头都开始飘雨了。
一个又瘦又小的男人目露精光,一手按着赌桌,一手指着沈易笙,“他出千,耍诈。”
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来,其中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一拍桌子,“给我打!”
沈易笙目瞪口呆,这帮蛮子,这么输不起?
一呼数应,蛮子,当真是蛮子。幸得沈易笙眼疾脚快,赢得银子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那赌坊里的常胜将军怎能饶过他,今天沈易笙的到来,几乎赢得他们的浑身身家。这口恶气不出,还怎么在鹄城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