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如波涛汹涌,面上却是更加平静无波,“他好,景府便不好,所以你就任由方氏胡作非为,甚至废了一个无辜孩子的腿,是吗?”
最后一个词她问得艰难无比,这些人都是刽子手,假仁假义的恶鬼。
老太太见她如此,面色也有些骇然,但到底年岁长,拿的稳,定了心神道:“方氏当初是做的事情是过分了些,但当初我在无相城礼佛,并不知晓此事,回来的时候,已经耽搁了,再延医请药已是无济于事。”
老太太咳嗽出声,见南陌面色木然,面上也泛起了愧疚之意,“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丫头,如果以后……”剩下的半句,秦老太太并没有说完,默了默,才道:“护着他”。
南陌听了很不是滋味,心中更是思绪万千,更多的却是愤懑。
出了向堂斋,南陌想起他当初给景觅出那样的主意,以鬼神之说,换来了景觅的得偿所愿。当初甚至为自己的计划志得意满,并没有觉得景老爷迷信有何不好。
但是却并没想到,同样的事情,到了后来才知道轻重。原来人真的可以愚昧成这个模样,哪怕伤害自己的亲子也在所不惜。老太太可以借口在无相城礼佛,但是景老爷又有什么理由能逃得脱?
对于神佛,南陌一向抱有敬畏,却不全然相信,她所接受的文化,与信仰横生的年代只是让她更加明白,恪守己心的重要性。
却是不知道,这个时代,居然对这些鬼神之说、莫须有的东西信奉至此。哪怕因此毁掉一个人,他们也觉得是罪有应当的。
南陌第一次是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沧海茫茫,千钟一粟。这份无力感,深深的提醒着她,有些事情,是她根本没有办法做到的。
比如说,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想要改变,何其困难。
北苑,折子轩。
宿辛正在采摘院里的雪梅,便看见南陌径直走进来,面色冰冷。
宿辛觉得惶恐,便想拦下她。可是他哪里拦得住南陌。
这丫头真是疯了,连半点规矩都不讲,推开了他就往里头走。宿辛拦不住只得跟上去。
“阿陌?”手执书卷的男子,闻声回首。
他漆黑的眸子明净润泽,唇畔染了浅浅的笑意。
“景莫淮……”南陌喉头哽咽,不知道在想什么,漫无目的就来了这里,见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呆立在那里,就这么看着轮椅上不良于行的男子,他也向她回望着,如点墨般的双眸熠熠着光。
南陌抬步走过去,突然觉得这满室的清光都不及他夺目,即便是不良于行,他的神色却从不见阴郁,反而从容不迫。君子处陋室,就像不容侵染的月色一般,凉且静。
南陌笑着走过去,屈膝半蹲下来,颤着双手,抚上那双腿,越接近,就颤栗地越厉害。
他低敛了眸子,眼底看不清情绪。任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将手置于他的腿上。
“疼不疼?”连声音都是颤栗着的。
“阿陌,可是有人欺侮你了吗?”头顶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他轻吻了她颈间的发。
她几乎要迷醉于这温柔的口吻里。
她将头枕在触手所及处,掌心下是他的腿,心底大片大片的悲色漫延开。
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却拼命忍住,她怎么能让他再担心?
一双眸子张张合合,长睫垂落,终于还是遮掩了些许情绪。
可是怎么能够?怎么能够不恨?明明都已经尝过那样的痛苦,眸中怎么还能这样清透无暇?
她在为他不平。
“阿陌,你在同情我么?”
她尽量让自己笑得不是太难看,一字一顿地问:“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是不是真的?”
他眉宇清贵,轻轻笑了,便要作答。南陌却猝不及防用食指按上了他的唇。
“以后,我也护着你,好不好?”她抬眼看他,双目交接,眸光湛湛。
他几乎被这样几近承诺的言语给怔住了,容色怔忪了片刻,才道:“好”。
他想,日后在那白刃的尖利上,在那叫嚣的小鬼中,在那艳丽山鬼的眸光里,在那极光璀璨记忆里,他会一直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子这么问他,疼不疼?好不好?
那样简单至极的真意,掺不了半分假,是他穷极一生也不曾遇到过的。
南陌从折子轩出来时候,便看到宿辛那个小鬼头对着她挤眉弄眼,她狠狠剜了一眼宿辛,走出了北苑。
出门以后,她像是躲避什么似的,飞也似的跑掉了。慌乱之际,才拍着胸口找了棵树,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今天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能去折子轩,给他说那些话?南陌郁闷得想用头撞树。
“死相,你看你这副样子,急色鬼。”正当她满腔悲愤无处挥发时候,听到这么一声,嗔中带柔的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