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陌冷冷地看着她。确实,她三番四次致自己于死地,自己该是恨极了她。
可是没有,她此刻的心意外的平静。恶人天生该受到惩罚,可是这个女子,究竟是可悲的。
出了这样的事,姚家竟没有一个人替她叫屈,不管是不是因为沈易笙名头的威压,可是可以看得出,她这副处处想要占尽风头的模样是因为太过缺爱。
她和她从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可是不同的是,南陌是个极其骄傲的人。用这样的方式求来的东西,她不屑。
不论怎样的感情,如果通过抢夺得来的,必然会掺了沙子,变得不纯粹。她不需要那样时时刻刻如鲠在喉的感情。
她要的是意许无疑诺。
南陌看她眼里已无求生之意,从袖口取出一把匕首来,扔在地上。
“你来大牢,带着匕首本身就是想杀了我对不对?”姚雪哑着嗓子,伸手去够那匕首,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抓在手里。
南陌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带匕首来,确实是为了杀她。
她说过,再有下次,她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可是看到她这副处境,或许对她来说,现下一死了之倒是最好的。
姚雪低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匕首插进胸口,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
南陌后退半步,她的拇指的指甲叩在食指的指节上,微微颤栗。
她这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以往见到的不过是医学研究的尸体,或者抢救失败后鲜活的尸体。
她或许罪有应得,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地上的姚雪,带着一丝不甘,一丝期待,她的眼神逐渐空洞起来,红黑色的血漫延在南陌脚下。
等她惊觉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到处都是血迹。
南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
沈易笙在牢门外骂了一通齐信,闯进来后看她那副模样,便不管不顾冲进去抱起她,为南陌脱掉脚下的绣鞋。鞋底已经沾满了血,还有浸透漫延的趋势。
“何苦呢?明知道她连最后的死都要利用你一把,还是遂了她的意。”沈易笙看不下去。
这个女人死不足惜,可是如果是丫头来后便死,所有人的怀疑对象都会是这丫头。何况她还真是毫不畏惧,连匕首都带来了。
沈易笙感叹,“丫头,没有人会在乎她是怎么死的,只会知道你前脚进了牢狱,她后脚就没了命。人言可畏,鹄城并非小爷的地盘,我护不了你。”
“沈易笙,你说这天下之大,四处都有强权压迫,我该去哪儿呢。”南陌却问了一句不甚相干的。
沈易笙抱着她,一步步走出鹄城的大牢,“或许有时候,站在更高的地方,所见的万般风景都会不同。”
他低头看她,“丫头,你的世界太过黑白分明,不论去哪,都没什么的分别,倒不如让小爷我来为你保驾护航。”
南陌怔怔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小爷的这番话,感天动地。让丫头你深以为然,恨不能以身相许答谢小爷我的恩情?”
正经不过几秒,沈易笙便又成了那副不着调的模样。
南陌在他怀中笑出了声。
在这样阴霾重重的地方,这笑声泠泠,竟格外动人。
所有狱卒垂下头来,不敢直视小侯爷的怀中人。
其实沈易笙是有私心的,沈家还不至于连个小小鹄城的官司给压不下。只是这丫头太过有趣,让他沈易笙觉得难得棋逢对手。
帝京好生无趣,只要这丫头肯去,遛鸟逗狗也算是有个伴了。沈易笙将好吃好玩的地方在脑中过了一遍,准备带着这丫头尝遍帝京的特色酒菜。
“上次在平香茶楼,你说只要在兰芝会上拔得头筹,即便是国师,也会给三分薄面。”
“丫头你为何偏偏跟国师过不去。”这鹄城地儿小,也没听说过国师去过边城。这二人断没有过交集。
南陌没有回答他,“若是麻烦,我便先去兰芝会,你我日后在帝京汇合便是。”
沈易笙笑道:“江南的兰芝会,小爷我顺路。”
得知一切的福来真是欲哭无泪,这南陌姑娘想一出,是一出,自家少爷也是,从没见过他这么由着一个姑娘的。
想他家少爷在帝京,那是身在花丛中,片叶不沾身。只有沈大少惹美人相思成疾的份儿。如今在这小小鹄城,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他家少爷是陪着笑脸让人糟践,还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陪着这姑娘,告别了景家大小姐,南陌和沈易笙便踏上了征途。
二人改做男子装扮,南陌扮作一个娇俏小公子,福来雇了两辆马车、车夫,和两个瞧着顺眼的仆从。
心中腹诽,这兰芝会下个月与殿试同开,就为讨个彩头,这少不得又得赶路了。和去帝京的路明明南辕北辙,亏得他家少爷说的出口“顺路”两个字。
沈易笙头一次见这丫头做男子装束。
南陌深发高束,绛紫色的发带垂落在脑后,玉色亦隐于其间。
身形绰约,沈易笙不由自主被主人面上那双清亮的眸子所吸引。
或许她的眼睛没有沈易笙的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可是那漆黑的瞳仁,总是澄澈的清透,仿佛这世间最为纯粹的颜色。
沈易笙笑她,白瞎了一副好样貌,这俊俏公子哥儿若是同他去帝京,他们二人定能并称帝京双绝。
……
沈易笙凝眉,这山形地势,这是闻名的塔尔山,山贼流寇最是多。
沈易笙张口控诉,“福来,你带的什么路。”
福来收腹顿步,欲哭无泪,就在半个钟头以前,他带着沈家商队呈给少爷的地图,说是走东边便是无涯道,穿过无涯道,就是官路。少爷非说是西边。
他认真表达,说是东边,可他家少爷斩钉截铁说西边这条路是对的。
他能怎么办呢,不得护着少爷的自尊心?南陌姑娘也不发言,于是几人便走了西边的路。
结果这下好了,这南陌姑娘好像选择性失忆,和少爷一起哀怨地看着他,指控他的错误。
这都哪门子的事啊?
正当三人将这究竟是谁的这烫手的山芋扔给马车夫时,一群人吹着口哨,骑着膘肥的马儿,将他们的路给堵了。
山贼?
流寇?
南陌与沈易笙对视一眼。
那群人下马,为首的是一个稍矮的胖子,和一个体型健硕的大汉。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我……”那胖子胖乎乎的手指着沈易笙和南陌二人,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