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在送一个人。
荣梵看向她,“既然知道了,我来了,你竟一点儿也不惧怕吗?”
南陌曾亲眼见她杀人于无形,这么大张旗鼓,而又虚张声势的,还是头一次。
南陌勾唇微笑,继而大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荣梵似乎永远都都看不透这个貌似简单到极点的女子。
“你武功那么好,想怎么样,都随你咯……”南陌的语调轻快,玩笑般的。
“要么回到公子的身边,要么死,你选一样?”荣梵没有开玩笑,剑架在她的脖颈。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南陌推开了她的剑,绕着她走了两步,“明明根本不愿意让我出现在他面前,又偏偏给我看似两条实则只有一条的活路。”
她微微笑着,“你太低估你家公子了,我这样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不会看在眼里的。”
荣梵眉心一跳,开口道:“你知道吗?我拼命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是为了成为他手里最好的棋子,更不惜从对人卖笑做起。”
她白皙如玉的左手指尖按在唇齿之间,她笑靥生花,她一字一顿,“这里喝得了琼浆玉液,也喝得了野禽鲜血。
又抬起了没执剑的左手,在如玉的月色下晃了晃,“这双手,捏得了流光溢彩的象牙筷,也捏得碎人的脖颈。”
她突然屈膝跪坐在地上,宛如这世间最圣洁的莲花。
风掠过她的脸颊,荣梵的面色哀伤,但还是笑着的。
只是她的笑意又多了一丝苦涩,“我的心早已经麻木不仁,只留了当初的那点执念。”
南陌见她的眼里几乎要跌下泪来,可是她没有,荣梵的敛眸,恰到好处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她咽下喉头因为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生出来的甜腥,“我要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那高阶,哪怕他的身边不是我。但是我知道,你也配不起。”
只是当初南陌离开的太过决绝,荣梵知道,要完全去除掉公子对她的回忆。只有一点,就是让南陌留在他身边,同任何一个倾慕他的女人一样,那这个人,对于公子,也便没什么不同了。
南陌笑笑,没有回答好与不好,只是问了一句,“他许了你什么?”
是啊,究竟许了什么,让一个姑娘费尽寸寸心力,只为了将一个未知的错误扼杀在摇篮里。
“信仰。”她简单做答,却不再愿意就此多说。
南陌于是看着她,认认真真回答她,“如果你想让我明明被逼迫,却还要假意做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高高兴兴地回到他身边,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乐意。”
她抬头,黑白映衬的眸子,熠熠如漫天星辰,她一字一顿道:“我只属于我自己。”
荣梵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南陌,我不会杀你,可也不会容你去帝都。”
只一瞬,南陌几乎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南陌便晕倒了。
昏迷前,她郑重告诉自己,武功是个好玩意儿,得练。
荣梵看着昏迷过去的女子,拍了拍手,身后训练有素的人便将她抬上了一辆马车。
给了车夫一大笔银子,荣梵目送夜色里的马车远去,这是她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件事。
可是她不后悔。
这辆马车会载着这个女子去东盛,车夫会带上通关文书,她希望她再也不要回来。
这个世上,一碗粥就能买下一个奴仆的命,一个馒头,就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舍身相陪一夜。
她跟了公子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那顺手一救,根本就不是公子的性格。
几日后,在一群年纪极小,堆着男男女女得马车里,南陌叹了口气。
荣梵不杀她,送她去东盛,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她,都算留了一条后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车夫路上遭遇了给桑桐围场押送奴隶的士兵。
因为车夫说不出来昏迷的南陌的身份信息,便推说是奴隶,送往东盛的。
那些兵卒子,压根不管南陌身上与奴隶不相匹配的衣物,本来押送的奴隶,人数就不够,如今刚好天上掉馅饼,哪有不接的道理?
南陌同一个姑娘蜷缩在大型狩猎马车的角落里,几日的相处,两人都渐渐放下戒备,她说她叫十三。
“我们能逃出去的。”南陌不止一次安慰她。
“我已经瞎了”,每当这时,十三就会松开南陌的手。她满脸是伤,形容可怖,南陌不知道她的容颜如何,可看得出来,十三脸上的伤,是被人故意弄的。
这里根本没有条件医治,为了防止奴隶逃跑,那些兵卒子们根本不给他们吃饱,一日一碗清粥,米粒几近于无。
几天下来,本来计划着逃跑的南陌,一方面顾及十三,另一方面自己也是虚弱不堪,只得再做打算。
直到他们这一批奴隶被关进了桑桐围场不见天日的牢狱里。
那一日,有士兵进来,恶狠狠地道:“你们自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