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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至终,一家子的老大宁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在这时,他走到宁初然面前站定,拉起她的手轻拍了几下,随后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宁初然有多亲似的。
宁初然抬眸望着他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忽的,她突然反握住他,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慌乱地问道: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爷怎么了?我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宁初然心中当然知道她这大伯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此时她却像是掉进水里而不会游泳的人,只要看到稍微靠近点的浮木,她就会奋不顾身冲上去抓住。
毕竟…掉进水里的人,不管游泳好不好,都会使劲挣扎,不然就得死。
宁靖看着覆上来的手,不着痕迹的抽了出来,已没有了方才的轻声细语。
“你父亲这段时间不仅挪用了大量公款,还打电话威胁老爷子分家产,老爷子被他气得不轻,谁知他还没有就此罢手,今天竟然到医院里对老爷子行凶来了…”
宁靖凶狠的脸扭曲得皱纹巴巴的,他的声音慢、低、狠,吐出来的字像扔出来的石头。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头,重重地砸向宁初然的胸口。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她彻底懵了,一连串的打击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摇头,脸色惨白,不敢相信这一切。
再次抬头时,她瞪着微微泛红的大眼睛,口中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撒谎,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
王苑冷哼一声,站在原地挥动着手:“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宁初然,你是没看到案发现场,你父亲拿着刀,我们老爷子浑身是血,你知道他这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天打雷劈都不够!你也是个跟你爸一样的东西,快点走,我们不想看到你!”
宁雨晴和宁紫琪俩人上前,两人各拉着宁初然两只手,拖着就要往外走。
宁初然被拖着走了几步,嘴里还在哭喊着,突然,她脚上一使力,也不顾胳膊上的疼痛,双手一挥,将那两姐妹甩到地上。
“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别血口喷人!”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一丝不信任自己父亲的念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父亲那么宽宥的一个人,知恩图报,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一厢念头,没有人相信她。
这里的人…都认定了他父亲是个罪犯,挪用公款,还对自己父亲行凶。
宁靖低哼一声,扫了一眼身边的宁家人,大家都带着恶意的眼光看向宁初然,见状,他浇上燃起
这堆木柴的最后一滴油:
“宁初然,你父亲被警察抓了,你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不要脸,我们宁家还要脸,老爷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会找你,但是现在,你给我滚出医院!”
老大都放话了,其他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宁家人围在一起,愤怒的人群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地向宁初然涌过来。
这回可不像之前宁雨晴和宁紫琪的微弱力气,这是宁家一众人轰着她,就好像要上台表演的小丑一样,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上去。
宁初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望着无数只将她往外推的手,她有的只是悲哀与恐惧,这就是曾经一起相处过的家人们。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看不清前面的每一个人,全身无力,只任由着宁家人用力推搡。
一旁的段四抵不过众人的力气,却在此刻,他将宁初然拉到身前护住她,直到被人推出医院大门。
雨越下越大。
从刚才到现在,从未停下过。
宁初然站在雨中,雨水毫不留情的砸到她的脸上,狼狈得如同方才被宁家一众人赶出来一样。
呵,连老天爷也对她这般残忍吗。
直到段四将她拉进车子里,宁初然全身的痛感才感觉消减了一些。
脑袋重重地靠在后座垫上,脸上一片湿濡,她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车子没有发动,段四却仅仅握着方向盘,不敢看现在的宁初然,只好从后视镜望了她一眼,忐忑道:
“老板娘,宁城先生当时确实是被警察从医院带过去的,浑身是血,或许具体的情况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一直以来,在段四的心中,宁初然一直是那种温婉又内敛的女孩,可就在刚刚,见她与宁靖等人对峙的时候,他心中竟生出一片凄凉的荒漠。
这得多坚强才能独自面对如此变故,可是…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啊。
椎心泣血之后,听着段四的话,宁初然心中竟生不多一丝动容,如同死水一般,微澜都没有。
得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才会这般灵魂出走,五脏俱崩,只剩一具微残的躯壳。
双唇动了动,出口的声音嘶哑到难以听清,苍白的嘴唇挤出四个字:
“去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