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两人一路日夜兼程,直奔林牧野所说的生机之地。
而孟惊鸾万分后悔当初夸下海口。本想着自个儿出身山中,又不是那城中闺秀,幼时便上树下河,拎水劈柴,有什么做不得的?
然而,话不能说绝,千万不能说绝!
她先才拍着胸脯保证“前辈不必多加顾虑,只当我是个男儿身也罢了。”却未曾想到,林牧野是真的没把她当成个女的!
天色未晞便要上路,夜色沉重才得安歇,日复一日,苦中作苦。
林牧野大抵是这么想的:既然时刻也要居安思危,倒不若给她传授些强身的功夫,也不至于到时全然束手无策。于是时常教一些大略的拳脚功夫
又想到早晚要上蓬莱,这个样样不出挑的娃娃总得有点旁门左道,也好教人垂青,于是顺带一路给她认识草木,医药理纲。
又想到万一最后实在没了法落下榜来,迫不得已留下,做个粗使丫头总行得通吧?于是教她连带缝补衣裳,扛行囊,砍柴生火的粗活也一并做了。
孟惊鸾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偶尔也露不忿之色,然而那点子怨怼还没来得及化作口中辩驳的话儿,就被林牧野一记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她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大难过后,早已是个进退维谷的光景——还有第二条路可选么?她没有。
数日朝夕相对下来,孟惊鸾发现这个始终斗笠遮面的麻衣男人,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冷酷,在她实在撑不下去时,也会四平八稳地安稳上几句,终究还是挂心她的。
这么一混熟,也便没了先才诸般忌讳,张口便敢直呼其名,“喂,林牧野!”
男人头也不抬,她也不介怀,嘻嘻调笑道,“其实你若没那个疤,相貌倒是还瞧得过去呢!”
这倒不是假话,除却一身风霜,还有脸上的刀伤,他长眉入鬓,目若寒星,确有几分孤高出尘的味道。
林牧野正在打坐,闻言淡然道,“我记忆中的苏遣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如此淫乱之徒,也不见他碰你分毫,由此可见,你果然生的有违观瞻。”
“你,你,你!”孟惊鸾气极,“你不是伯乐,不识千里马!本姑娘怎么也算得是,我们年家寨一枝寨花呢……”
只是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少女白皙秀美的脸庞,最后消逝成烟。慢慢笑意褪然,也低下头去了,
林牧野并不曾察觉少女的微妙变化,翻身而起,断然冷喝,“有你这磨烦的功夫,还不快练剑去!手上不见得过两招,嘴皮子倒是利索!你知道蓬莱山上有多少杰出子弟么?”
孟惊鸾下意识驳道,“我刚刚劈了柴,生了火,实在累得很,连说话一两句也不成么?我又不是个泥雕木塑的人儿……”
“我看你精神得很!”
林牧野冷然暼去一眼,眉间也不知蹙了哪门子愁怨。利索收拾行囊,一言不发走在前面,不再同她说一句话。
却说两个人日夜兼程了约莫八九日,已到了山脚下,险峰高耸入云,仿佛通天。不时有陡峭崖壁要攀岩,林牧野自是一路健步如飞,不时转过头拉孟惊鸾一把。然而就算孟惊鸾山间出身,到底年岁尚小,有不留神的时候,重重一跌,整个人便掼在地上。林牧野走了数步,只觉身后无声,再回头看时,少女正半跪在地上,吃力地撑着石头,不由蹙眉道,“怎么?”
目光一扫,少女的膝盖上一道寸尺长的深血痕,皮肉微微翻起,血顺着小腿往下流淌。
孟惊鸾双手有些发颤,不住地擦着血,抹了满手都是。林牧野抽出身后背囊,利索娴熟地抖开,“你别乱蹭,仔细脏了衣裳,方才怎么也不喊我?”
“我喊了,你又要说我!说我一身娇气病了,我是何苦来着!”这些日子百般的辛劳,不甘,隐忍的苦齐齐涌了上来,孟惊鸾用力将头别向一边,止不住的委屈。
林牧野的手在空中驻留片刻,才徐徐为她上药,语调依旧不假情绪,却较之以往显得平和近人了许多,“我传授你这些微末功夫,你倘若都觉得苦,那接下来的路只怕是走不下去了。我要你吃苦,莫不是为了自个儿瞧着好玩么?我只是为了你见我的故人时,能入他的眼,兴许他能救你一命。”
“你是说,他可以解我魔障?”
林牧野含混地应了一句,扶着她再次上路。
“那他多大年岁了,叫什么名字啊?我该唤她什么好?他真的很厉害吗?哎哎,那…我能不能拜他为师啊?”
少女兴冲冲地问,林牧野却是一副恹恹的样子,“不知道。”
孟惊鸾小心地瞧了男人一眼,“那个前辈不会比你还要……呃…”后半句卡在喉中半天,硬憋出一个词儿来,“不近人情吧?”
话中的意思林牧野通透得很,也并不生气。
“我这个故人年轻有为,平易近人,顶重要的是生的俊朗潇洒。”
“哇!”孟惊鸾直了眼睛,只听男人跟着补充道,“只是师父曾对他有约,不得收徒。何况蓬莱人才济济,万年也排不上你。”
孟惊鸾闻言不由急道,“不收徒?为什么啊?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林牧野暼她一眼,淡淡笑道,“你不是寨里一枝花吗?”
孟惊鸾瞠目结舌地看着男人面上的促狭之意,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平素的冷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