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鸾气道,“我师父不是那种人!”言毕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似乎慢慢明白了什么,沉声问道,“你的那个兄弟,是被他……”
花间政合了折扇,冷冷道,“此刻你尚有怜悯之心,不过因为涉道未深,所以会同情一个妖,等你修为有成,心自然也冰冷了,妖的命算什么?不过是你们修道变强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孟惊鸾耳畔轰然鸣响,她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只觉又羞又怒,双颊火辣辣的灼热,也不知为他这看透世态炎凉熟捻的语气,还是为他甘愿认命的这种软弱,喝道,“你这话便错了,无论将来我修为如何,初心不改。待我好的,我自然要报答他,凭他是妖是魔,是人是鬼呢!”
“糊涂!”花间政仿佛同她较了劲,摇头冷笑,一叠声反问道,“你凭什么说这等话?到时候所谓的正道和那群道貌盎然的伪君子束缚着你,还能任你所为么?且不说别的,若是你师父要你下手杀我呢?你能不照做,敢不照做吗?”
孟惊鸾气的直吼道,“我说了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嫌我的出身门第,收我为徒,我已感激不尽,我不相信他无缘无故便会要你的命!我不信!”她冲动之下,推了花间政一把,谁知男人全不提防似的,竟直直给她掼在了身后的紫竹上,哗啦啦压倒了一片竹子。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慢慢爬起来,顿悟之后自悔不迭,忙赶着去扶,“花间政,我,我不是有意的……”又替他掸去衣上竹叶,一面连连道歉,“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是我鲁莽,都是我鲁莽了!”
男人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声线孱弱,“不干你的事……”他顿了一顿,站稳身形,恢复了如常语调,却也像勉力而为之,“方才漏了行踪,不得已同蓬莱的老道交手,受了些许内伤,将养一阵子,也就无碍了。”
孟惊鸾听他故作随意的口吻,反觉更是心酸,睫羽微微颤动,默不作声了。
她一直坚信正则正,邪则邪,正邪不两立,两道分明。正道除恶扬善造福世间,可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何谓恶,何谓善?——她想到先才同绝尘真人的答话,“奉道于心……便是心中有道,是人间正道。”
花间政同她的心思无二,他心系故人,她何尝不是日思夜寐着年家寨的千百亡魂?又何错之有?如今且不论如今自己修为尚浅,根本无从于心做事,就是有朝一日她孟惊鸾真的强大了,难道能对意见相悖的同门出手么?
——能么?
她忽而跳上那习武的高石,飞快地攀爬到了最上头。凝目远眺,彼时蓬莱已是残阳渐落,如泼赤流金般将竹林都浸染。遥远处群山错落,云雾缭绕,飞湍瀑流,星殿罗布。
而这一切,都是在年家寨中想象不到的东西。
“花间政。”她深深吸一口气,复而吐出,郑重其事道,“如今我是蝼蚁之辈,举无轻重,我说的话只是大话。可我不会一直如此孱弱,你见过我从一个门外客,到蓬莱正统弟子,从今而后,我会让你见得我更长远的路。那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原则,我心中的‘道’,是凌驾这所谓六界法则之上的!”
她回首,正同花间政目光相接,两人对视良久,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道出三个字来。
“我等着。”
“好。”
气氛才凝重半刻,男人又恢复嬉笑之色,“我说孟惊鸾,你在蓬莱跟这起老道修炼实在屈才,你这样好的口舌,若是到了京都,这词儿一出,都快能赶上说书的了!”
孟惊鸾跳下高石,恨得只要来锤他,却又顾忌他有伤在身,只得收手,“我这叫作文武双全,我若是男儿赴京赶考,怎么着也是个探花郎,你懂甚么!”
花间政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嘴上越发没了遮拦,“你看看你适才激动那副样子,这得亏是你师父不在,倘或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给……”随即是不言自明的放荡笑声。
孟惊鸾颤巍巍地指着他,怒极反笑,“好,好,花间政,你给我站好了别动啊——”
“才怪。”
男人一甩折扇,只见得衣袂边角尽飞花,周身一转,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如上次一般无二。
“你有本事别总用这一招!!”孟惊鸾气的不住,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竟看到地下掉落了一块美玉,以细细红绳相穿,散发出温润的光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