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话,不知究竟是因为我是他的徒弟,还是为了他没有其他徒弟?
“你丰神俊朗的大师兄都没个影子了——还不走么?”师父伸出手在我眼前一晃,我这才蓦然回神,跺脚嗔道,“师父,感情您斗嘴不敌那宋无娇,回头便拿弟子撒气啊!”
他已然回身行走,时不时拨开过于繁茂的竹叶,悠悠然道,“谁说我吵不过她?下次定然不让着,给你开开眼界。”
我一时好奇心起,试探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不当问。”
他定然是被我揭穿了在东殿的失态,此刻竟处处刁难,听那隐着笑意的声音便知道此刻面上悠然自得,我狠狠揪下一把竹叶空中挥甩去,任那斑驳墨绿纷然而落,“弟子偏问!”
见他沉默不做声,我的问话反倒迟疑几分,“……若是动起手来,师父和那宋无娇孰上孰下?”
他那边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居上又如何,我不会同女人动手,何况还是同门,饶是她言辞冲撞,也是早料定了这点啊。”
是夜。
今日才归山,师父并不曾教习剑法,而是让我早早儿歇着,也不知是太平镇那几日的记忆过于曲折离奇还是怎样,我在熟悉的寝榻上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眠。
良久,薄薄汗意全濡湿了长枕,我终于失了耐心,翻身而起,倒提剑出了门。
南殿虽大,我来了也有近一年,光是被师父罚跑,上下就通透了个遍了,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在百卷阁所见的蓬莱地图,南殿西殿交界处有一片禁域,平日弟子莫入,不由陡生几分猎奇之心来。
天光溶墨,月色如银,我小心翼翼挑了油灯,尽量悄不做声地下那蜿蜒长阶,不知何处微风起,那大片紫竹林便如同拨乱了古筝,窸窸窣窣一片微响。
心下一转,却回忆起了和花间政的初识,也是在这静谧夜中,他着一袭藏红花长袍,气场逼人中分外妖冶,而那时我才不过是个未入门的小弟子,好一番唇枪舌战,终是化敌为友,当时还对他这桃花妖怕的要命,如是想着,不由笑出声来。
呼——
一阵紧风吹来,举着的烛台油灯不由得晃了几晃,我投在林间的影子也随之蓦然拉长,一下子回过神来,再看前方,果真是从未到过的地方。
长长木拱桥凌驾两岸,桥梁之上的长明灯灯火昏暗,唯有清晰而湍急的流水声入耳,桥那一侧,假山高低重叠,杂草丛生,黑黝黝的却看不甚清楚。
这地方古怪得很,似乎有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炁场,我本生退意,又心道左右是来了,一看究竟也好,遂小心举灯,一路过那木桥而去了。
“……这么晚了,又何必要我出来。”
才过那长桥,忽地听闻隐约女声自假石后传来,我陡然一惊,险些将油灯打翻在地,所幸堪堪稳住,忙不迭一个闪身到了旁侧巨根盘绕的树后,整个人心跳如鼓。
天啊,那把声音不是别人,却是宋无娇!
她没事还要弄出些许事端来,倘或发现我深更半夜悄不做声地闯禁地,还不知要怎样大做文章呢?
我揣揣不安地贴在树后,双手捧心,后悔不迭。
“白日里师父诸事繁忙,要打点蓬莱上下,何况人多眼杂的,弟子如何敢叨扰呢?便是有体己话儿,也得在这无人处说才是啊……”
这男声阴柔,颇有几分轻佻,我蹙眉思索片刻,恍然顿悟——是了,宋无娇得意门徒洛意,十二传功弟子之一。
得,一个不好惹,另一个更不是省油的灯,我还不如趁他们没发现,速速走为上策……
就在下定决心要走时,忽而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什么,这师徒两个,深夜出来说体己话,相较于我的私入禁地,他们又算得什么?我倒有些好奇,这平素高傲的掌教,有什么体力话可说。
“少同我油嘴滑舌没个正经,你这次可害苦了为师,若非是你举荐让那什么新人弟子下山,李修缘怎么会众目睽睽下和我过意不去?”宋无娇虽是斥责,只是那腔调软了许多,乍一听险些错以为是女孩儿家的娇嗔,可是她看起来比师父足足年长近十岁,又生的冷冰冰一张面庞,如是想着,不由得寒毛耸立。
“我又如何知道,那些新人弟子没用得很,个个都是花架子呢?那姓李的不过是逍遥子逐出师门,流放到蓬莱,名义的掌教,不过是个厉害些的打手罢了,师父何必忧虑,凭他怎样,也不敢对您老人家出手啊!”这洛意脱口而出的话如同抹了蜜,哄得宋无娇轻笑数声,我只觉一股无名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