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回答哪个都是砸饭碗的事儿,吴司海的脸正跟这儿唱大戏,一会一个角儿。一手指着任胭一手比划自个儿,磕巴半晌也没磕巴出个所以然来。
座里的杜立仁又忍不住了,平日耀武扬威的大拿这会肚子里头打仗,叽里咕噜的声能传出好几里地,人怕他脸上过不去,都憋着笑!
等他再回来,投毒的案子还没审清呢,人已经快不成了,精气神都撂在了茅房,眼神都是散的。
肖同顾不上孽徒了,问杜立仁:“杜师傅要是不成,咱们上医院找洋大夫瞧瞧,总这么下去,身子骨顶不住。”
“我哪儿都不去,就跟这儿,看看这个畜生……”肚子咕噜响,把大师傅的气焰全给咕噜完了,“看他怎么害我!”
吴司海的脸都白了,膝盖发软就往地上跪:“师父,师叔,菜不是我做的,是任胭,任胭她要害人……”
他原原本本把隐情都招了,前面做菜老出岔子让他心神不宁,就琢磨了一出招偷梁换柱,企图蒙混过关,哪知道任胭心思歹毒早有防备。
至于为什么盯上任胭那道鲜蘑桃仁,都是陈年老黄历,胡同里捡着宝贝据为己有,到今儿才肯把实话给撂干净,真是悔不当初。
末了,他红着眼睛死盯着任胭:“是她,就是她居心叵测,要投毒害死大伙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杜立仁又气又急,五脏六腑跟哪吒闹海似的,叽里咕噜放炮仗,他忍了又忍,指着任胭大骂:“下作,货,色……”
一句骂劈成三瓣儿,到底还是撑不住,又匆匆忙忙往外赶,这回时辰长,半天也没回来。
肖同指了俩徒弟跟去伺候,回头对任胭叹气:“这回是你着实太过分,在饭菜里动手脚是做厨师的大忌,倒灶的差事,不该不该。”
“肖师叔,鲜蘑桃仁根本没毒。”任胭回,“我是正经做的菜,您要不信,随便找个郎中来瞧瞧。”
捎带手也给那位大拿治治肚子。
吴司海急眼了:“你没有投毒,师父怎么会生病,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你还敢扯谎!”
任胭觑他:“师父不大舒坦是因为你中晌给他买了小半根烤兔腿,考教前他又吞了两颗生鸡卵。兔肉性寒酸冷,与微寒的鸡卵共食易泄痢。”
那本《饮膳正要》她可是没有白看。
伺候的徒弟请来了大夫给杜立仁瞧病,捎带手验了验那碟子险些交代了杜师傅的毒蘑菇。大夫吃了两筷子,又夹了两筷子,意犹未尽地搁下——
“好好一碟儿无毒无害,哪位师父掌勺?我上堂口候着,诊金不要了,给我来两碟子带上。”
出个诊还馋嘴儿,肖同哭笑不得,嘱咐人好生给送头前去,再叫任胭上后厨做两盘子,人可正等着要呢!
肖同指了俩红案徒弟和一白案徒弟,跟着上辜家的订婚宴。好大一出热闹戏散了场子,大伙儿上堂口后厨各忙各个,谁也没工夫过问地上跪着的那个。
老话怎么说来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伙计传菜回来,笑着说那位老大夫阔气,给得赏钱老丰厚了,堂头说要给任胭封个大的,今儿这笔意外之财全算她的。
任胭搓搓手,老乐:“这不大好吧,我不在堂口上工,论理不该得,大伙儿分吧,我也高兴高兴。”
伙计讲:“您可别推辞,当初堂口一锅里吃饭的情意,再说了哪那么多规矩,您瞧外头那能合规矩吗,咱们不也容他多少日子了?”
肖同要撵吴司海出鸿雉堂,他硬挺着不肯,非得要等到杜立仁回来发落,是走是留,他都认了。
肖同乐得做好人,随他去。两碟子菜叫人端走了,这会他还跟地上跪着,耷拉着脑袋觉得大势已去。
任胭看了眼问:“师父还没回来?”
伙计摇头:“您可没看着,拉家去时候人气都喘不匀了,提溜纸片儿一样给扽车上,撒手都能吹跑了,可有得养着呢!”
叹着气,他又端着菜出门了。
熬到快下工的点,任胭出后厨喘口气,走廊刚转个角,就听人阴森森地叫她:“师妹——”
她吓一跳。
伙计们嫌吴司海跪路当中碍事,给弄不起眼的犄角里跪着去了,天快黑了,他又穿身皂青布褂子,不注意顶吓人!
这位抬脸,脸色比衣裳色还沉:“我今天这个下场,师妹是不是很高兴。”
任胭点头:“说实话,有那么点!”
吴司海被呛得老半天没接上茬:“……我想也是,你千方百计把我挤出师门,这次终于成功了,你这个女人手段真毒!”
任胭没听明白:“您这话说反了吧,菜谱是我让你偷的?菜是我让你换的?师父吃食不干净难道也是我动手脚?你自个儿做错事怎么全赖别人呢?”
“成,不管怎么着,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