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什么打算,任胭压根儿不明白。
她埋着头只顾上吃,一面往嘴里送勺子,一面还琢磨樱桃熬出来的颜色真讨喜,回头跟师傅说声给点心上色还有的可添,玫瑰水算是老黄历啦。
不但如此,等入了秋,海棠果红彤彤的挂满树枝,也是能取下来熬一熬。
要说最好的海棠果,还得数保定的。
离开这么些日子了,不知道那儿的果子长得憨实么?
还有春不老,她逃出来那会就预备着摘一笸箩蒸了或是拿盐巴腌上,吃的时候拎出来两条切成碎,再和肉丝一块炒,滋味真应了那句妙美具难陈。
一碗樱桃煎,吃出这样多想法。
碗底空了,她伸了手去够勺子给续上,难免又惦记海棠果,还有三月就能摘了吧?
只是不知道熬出来的模样,深了或是浅了,拿捏好分寸再点在面上头,那岂不是栩栩如生?
正满怀憧憬,勺,就被人拿住了。
她顺着勺把子往上打量,拿勺的手顶漂亮,白皙修长,腕骨也好看,一看就是活得精致的读书人。
这位读书人今儿没戴眼镜,眸色显得更深,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还吃?”
不能,吃了?
任胭意犹未尽地瞅着玻璃碗的樱桃煎,再回头看看秀色可餐的漂亮人儿,艰难取舍后,叹了口气:“怎么呢?”
挣扎之心不死。
辜廷闻接过她手里的勺,捎带着她那碗,取了热毛巾给摁手里:“樱桃温补,吃多了,嘴角上头的火疖不舒坦。”
打滦平回来就着急上火的,没过三天嘴角冒了一个疖子,老疼,好些天了也没消失的迹象。
可是,越不吃,她越不舒坦。
她笑眯眯的,坐小木墩子上仰脸瞅他:“再吃一碗?”
“不行。”
“呐,一口,就一口。”
美人儿直言正色。
任胭背过身不理他,捧着下巴委屈地瞅着玻璃碗,不吃了,就那么干看着。
辜廷闻叹气:“我陪你一块不吃。”
同归于尽么,多稀罕呢!
她还是不理他。
寡言的人哄姑娘,显得捉襟见肘,左思右想才开口:“还想做别的点心吗?”
做出来也不给吃,不做了!
她怏怏地开口:“我又不是饭篓子,铆足劲儿吃。”
又没话了。
禾全来收拾碗碟,小心翼翼地瞅了俩人一眼,对任胭张口:“成家小姐来电话了,说是今儿家里炖哈士蟆,问姑娘能去吗,这会正等回信儿。”
“哪儿?去的去的。”她蹦起来老高,一股风似的就往门房那儿刮,赶不及地回电话去。
禾全憋住没乐,低声同辜廷闻讲:“二爷上家,拆了那份财产分割文件看,大发雷霆,还打了二少奶奶,公母俩正干仗呢。”
辜廷闻又展开报纸,慢悠悠地看:“他赌债还了?”
“还了六成,余下还是个无底洞,二爷心里头正上火。”
“还是不够急。”辜廷闻勾起唇角,“让世安再补充一份文件。”
“是。”
禾全应下,又问:“二爷那三位外室今儿一块儿进京了,加上城里的两位,小的回头去给五位小姨奶奶透透口风,二爷不是正愁家里不热闹?”
辜廷闻翻了页报纸,面上隐约有笑意:“去吧。”
“是。”
院儿里又剩他独个儿。
报纸上头介绍内阁新成员,没了辜姓,倒添一位成氏,一时间显得人心惶惶,无端的揣测在版面上占得老大块儿地方。
中缝里夹着辜成两家半途夭折的订婚仪式,配上头版,政治与婚姻么,就显得极为微妙。
成家?
成世安。
接电话的姑娘跑回来了,脑袋后头一根大辫子甩得虎虎生风。
罢了。
他笑,她的桃花债,让她自个儿处置吧。
“这就要走?”辜廷闻放了报纸,抬头看她。
任胭显得不好意思:“我跟成小姐很好一程子没见面,彼此都怪想的慌,而且她还要考教我的洋文学得怎么样,顺带让我瞧瞧炖哈士蟆,所以……”
万事都有个先后主次,他信人姑娘之间的情意,可也信哈士蟆对她的诱惑。
“晚上回来吃饭吗?”
任胭觑眼瞅他:“你下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