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兄撇撇嘴:“可说呢,要鼓捣新鲜玩意儿,毕竟明儿起跟他的师傅就得全数住进辜府预备着,火烧眉毛啦!”
大师傅事儿忙,连带着上下都跟生了风似的。
后头鸡鸭进院儿,还跟着哼哧哼哧圈着猪羊的大车,师傅们挑拣几个能入眼的,叫杂工帮案一气儿都给下刀子,手脚麻利地准备汤水。
下半晌,杜师傅尝过新吊着的汤,终于点了点头,大伙儿凝在心头上的乌云这才慢悠悠散去,外头就热闹起来。
有人叫掌柜的请着进来,两列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足有二三十号,把后院守得严丝合缝,领头的比对完进辜府的花名册,这才叫领着人出门。
元旦饮宴的排场极大,鸿雉堂里的师傅们被请走了七成;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任胭小厨房里这会溜干净,就剩她和师兄守着空架子。
红白案还有大师傅带着徒弟忙于对付晚上的饭菜,她跟这儿和杨师兄就成了风车轱辘,舞得生风,连晚饭都是叫对门的师叔做好,差俩师兄给匀来的。
师兄妹俩蹲树下的雪堆里,凑合一口残羹冷炙。
杨师兄冻到打摆子,抱怨:“你说你图什么,好好的少奶奶不当,跟这儿喝西北风,穷骨头儿病!”
任胭哼笑:“那我明儿关了厨房,您跟杜师伯去!”
“别介呀,妹妹!”杨师兄脑仁疼,“我给他搭手,早晚都得要我命,您瞅瞅您原来那师弟都长成老头儿啦,上回一问刚过二十!”
任胭怅然望天:“幸得我叫他撵出来了。”
杨师兄瞅她:“也没见他放过你。就今儿这事,他要走了咱们的大师傅可不就是给上眼药的,那些大师傅是全被拉去做杂活,有委屈都没处吐。”
可不么,但凡搭着她任胭的边儿的,就没得过杜立仁的好。
白案那儿新来的两位大师傅是惯会看风头的,当初就挑了僻静地儿站,看着她热闹,好在没被杜立仁怎样挤兑,原先那些师傅学徒可叫教训的不成样儿。
后头大伙儿谁也不敢跟她过于亲近,要不掌柜给她新辟了药膳小厨房,这会叫早成了孤家寡人,什么手艺也没法周转,还不得卷铺盖灰溜溜滚出鸿雉堂?
她笑:“没事儿,我给你们报仇,下个月给他打趴下!”
杨师兄握拳:“你可得使把子力气叫他好看,不然咱们都没日子过。话说回来,下个月比试,你有招儿没有?”
任胭一筹莫展:“咱都是厨子,您也明白,新招儿那样容易想吗?”
杨师兄拍拍她肩头:“妹妹你加紧点,他可正从咱们这儿的大师傅嘴里打探消息,别的本事他没有,可厨艺上,他终归是要紧的大拿!”
人刚要进门,又转出来了,低声:“还有咱们那位麦师兄,你防着他点,前儿我看他和姓杜的老头儿鬼鬼祟祟。”
任胭笑他多心,可刚回辜府没多早晚,她就见着麦奉辉和杜立仁先后从小花园的假山里出来;起先以为着不过是大师傅们行动范围有限,凑巧碰上。
可一回两回,第三回,她就不这样想了。
离着元旦,尚有两日。
辜廷闻成日被秘书长绊在公署,到家几乎要后半夜,虽然对杜麦二人起疑,但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对他张口。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师伯师侄,凑一块儿密议点事儿,她还能仗势欺人给捆了来问吗?
她心里犯嘀咕,小花园里绕了两遭没瞅见杜立仁,也没瞅见麦奉辉,预备着回屋歇着了,可一扭脸——
麦奉辉正跟游廊那儿站着,气息微喘,脸色不好。
花园里挑着灯,风大光线幽暗,他穿一身皂青的棉布长袍,冷不丁出现,老吓人。
“任师傅,这样晚还不歇着?”声儿也哑,完全不似鸿雉堂里温文尔雅的人,
任胭被他唬一哆嗦:“出来遛食,正要回呢,您有事儿?”
麦奉辉不答,却轻笑:“这话是我问的不好,这原本就当是任师傅的家,您哪儿去不得,唐突了!”
任胭没言语,在打量他。
人还是那位少年成名的麦师傅,可她总觉着哪儿古怪,可一眼望过去,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没看出什么来。
冷风过,冻到她脊梁骨冒凉气。
“天寒地冻的,麦师傅也早些回去,走了。”她笑着,招呼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打灯笼回房间。
“这就是七爷新聘的大师傅?”鹅蛋脸儿的小丫头跟她许久,亲近许多,时常唠些闲嗑。
任胭点头:“麦奉辉,潮汕来的粤菜厨师,别看人年轻,手艺抵得过三个老师傅。”
小丫头抿嘴笑:“生得可真好看,像个斯文的读书人,街上头一过,还以为是哪个大学里教书的先生呢。”
可不么,就冲这点,肖玫那小丫头一眼就瞧上了。
任胭笑,坐镜子跟前梳头。
小丫头给她理被褥,还在絮絮叨叨:“……要不是您说明白,我还以为麦师傅是咱京里的老人儿,口音这样地道。”
任胭手一顿,她就琢磨哪儿古怪呢!
麦奉辉生养在潮汕,头回进京,昨儿还糊涂她说的话,今儿就能把腔调说的这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