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胭推开棉布帘子,就不动弹了。
院里正走来个爷们儿,也不撑着伞,风雪里头晃,脑瓜大衣上白簇簇的,连眼镜片儿上都挂着雪花片子。
任胭笑,抬手胡捋雪,却捋一手眼泪。
她扑过去——
辜廷闻单手抱着她:“闻着味儿了,跑这样急!”
屋里头火边煨着,他脱了外衣,把纸兜里的栗子倒出来点丢炭盆里,剩下的几包干果子蜜糖一股脑儿全兜她膝盖上。
花花绿绿的糖果和泛着甘甜的蜜果,任胭捧着满怀奇珍异宝乐:“怎么这样好呢?”
辜廷闻哂笑:“家里吃得腻烦,来瞧你做什么,午饭吃了?”
“吃了。”
“什么?”
“清酱肉,炖吊子。”
他转脸看她:“是么,我看看。”
握着小姑娘的腰,给人压在沙发里头,咬开唇角去亲去舔舐;勾着一处软肉,俩人抱着笑出声儿来。
“吃元宵了?”
“是呀。”她缩了缩舌头,囫囵着说话。
“几颗?”
“……两颗……”
他嗤笑:“哄我?”
“三颗……”
他压根儿不信,步步紧逼。
直到炭盆里哔啵几声,才松开了人。
怀里的小姑娘跑得最快,使钳子上火里夹栗子,搁在小笸箩里晃悠了两圈就捏起来剥壳;俩指头一挤,栗子爆出金黄香糯的肉和一小撮白雾气。
任胭烫的左右手来回倒个儿,最后不得已丢给爷们儿:“好烫,你剥!”
吃完栗子吃地瓜,炭盆换过几波,天就见了黑。
俩人慢悠悠地对付完一盆饺子,再给赵妈妈发了赏钱,倒座房里的灯很快熄了,就剩他们这屋里暖烘烘的亮着。
任胭留着两盏蜡烛,围着褥子趴在窗台边上瞧雪,玻璃窗户透进地上的雪光,还有哪家不时腾起的的烟火,在半空里爆开个花。
她捧着脸儿同辜廷闻讲小时候的事儿:“任家没败落那会,娘同我的月钱不多,可年年给的炮仗倒是不老少,能堆满整座院子,要放一整晚给人看!”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面子。
任胭可不管那个,见天背着炮仗翻墙出家门,街头巷尾卖给贪玩的孩子换钱来买年货,把院儿里头装扮得热热闹闹的。
母亲是个不受宠的妾,只要她们还剩着口气,就没人管她们热冷;所以她格外喜欢过年,那是一年里头过得最富裕的日子。
能买来寻常吃不到的年货,还有菜蔬,母亲的手艺很好,她总是能把肚子吃得溜圆。
辜廷闻抚抚她眼角边的泪光:“想放炮仗吗?”
“好啊。”
守在门外的禾全早撒丫子颠了,到了门外头嘱咐人从车里抬烟火,屋前屋后地摆放好了,这处放完放那处,不叫除夕夜冷落着就行。
当真是星桥锁开,火树银花,那些绚烂的华光像是长在了夜幕里,一簇一簇讲着冬去春来,时节更迭。
任胭看得欢喜,心痒难耐,披了衣裳趿着棉鞋往雪地里跑,蹲地上点了又点,鼻尖儿冻到通红。
辜廷闻站在她身后瞧,也不阻止,等她起身时候给她暖手,并肩一块儿看夜幕上头的盛景。前院儿折腾完了,要上后院儿。
任胭跑得快,没听着禾全同辜廷闻回话。
“七爷,外头是老爷的人,第五拨了,叫您家去。”
辜廷闻肃着脸:“这点差事办不好?”
“老爷说了,您晚半个钟头,他解决一个办事不利的,直到您回去为止。”
“大过年见血,他也不怕忌讳!”
禾全咬牙:“您要不回吧,这么熬着,怕对任小姐不利。”
辜廷闻抬抬手:“叫人送相机和镜头来,父亲杀一个人,我拍张照片,算是送他三月选举的礼。”
禾全心口发冷,踉跄着去了。
任胭蹲雪地里头点炮筒子,火苗子滋了半天又灭了,不耐烦地嘟囔:“受了潮吧,干点没动静!”
话音刚落,一簇银白的光就窜上了天,给她吓一趔趄,扑雪地里成了个白发老太太。
辜廷闻哭笑不得,捞人起来抱进怀里。
禾全去而复返:“太太派车来,接七爷和任小姐家里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