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死了,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凤灵夜的耳朵里。
此时她正站在凤懿宫的二楼阳台上,面对着远处深不可测的护城河,平静的脸上没有欢喜,也没有怜悯,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死的?”
“说是一名负责熬药的小太监,为了给师傅魏太医报仇,在太后的堕胎药里下了毒,现在已被处死。”晓芳欲言又止。
能在这座皇宫里,让一国太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凤灵夜也了然。
晓芳见她依旧一筹莫展的样子,不禁开解道:“如今我们的仇敌终于死了,往后主子的路就好走了。”
“只要有利益,就会有纷争,有纷争,就会有仇敌,”她转过身,看着晓芳,“太后走了,还会有第二个太后,也许下一个是权依柔,也许会是甄语蓉,或者是一个你我都不知道的人。”
“皇上以前迟迟不封妃,都是因为有太后的阻挠,如今太后走了,只要主子的地位升高,就没人敢动您了。”晓芳说道。
她笑了笑,心中却不抱任何希望,一边走进屋,一边叹道:“但愿如此吧。”
一国皇太后逝世,纵然在世时劣迹斑斑,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的。
后宫女子,包括太妃,都来到了灵堂守夜和祭拜,相对于先皇来说,步骤和程序要简单很多,加之段懿轩有意削减,流程就更加少了。
主子们跪在蒲团上,宫婢和太监则守在不远处,只要主子有吩咐,就立刻上前执行。
太后一死,闹得天翻地覆的后宫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就连平时爱碎碎嘴的女人,也规矩地闭了嘴。
守夜是一件冗长且枯燥的事,所以到了后半夜,大家就开始支撑不住地昏昏欲睡了。
为了缓解疲累,也会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去小解或者喝点茶,醒醒瞌睡。
时辰也差不多了,凤灵夜让晓芳扶着自己来到偏殿,恰好就看到了等候甄语蓉的凤锦绣。
自从太后一死,凤灵夜就宣布眼疾痊愈了,所以凤锦绣也知道她看到了自己。
看着多日不见的姐妹,凤灵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凤锦绣走到她身边,表情漠然,“看在曾经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提点你一句,别到时候给他人做了嫁衣还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凤灵夜目色微沉。
她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是你在操控大局,利用皇上对付了太后?”
凤灵夜眉头一紧,心里疑云顿起。
“皇上身边有一名暗卫叫青染,你我都知道,那一日海公公在皇上的龙涎香里放了迷香,为何青染没有察觉?”她嘲讽地看着她,“再者,青染听见了你的求见,为何没有将皇上唤醒?”
凤灵夜迅速沉思起来,猛然惊醒,“这一切是谁告诉你的,甄语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还需要谁来告诉我吗?”凤锦绣觉得可笑,“你很聪明,为了给娘报仇,下了这么大的一盘大棋,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忘记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话。”
见她不语,她又说道:“或者说,你太相信他了。”
凤灵夜眉头紧锁,紧紧握着手中的拳头,指节发白,“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淑妃一旦成功产下皇子,她就会被封为皇后,而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你。”凤锦绣看着她,冷冷说道,“皇上在为淑妃铺路,一切阻挡她的障碍,都会被清除,而你,是她最后的一个障碍。”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凤锦绣略带嘲讽的眼神,内心突然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崩毁。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的......”
她咬住下唇,难以置信地咬着头,然后转过身,脸色苍白地匆匆离开了。
凤锦绣看着她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凤灵夜是不相信的,因为她认为,段懿轩就算不爱她,也没有理由对付自己。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一步步地印证了凤锦绣说的话。
武功卓绝的宫姬月,以及才华横溢的燕西,分别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为庶民,同时不得再入大理为官,更不能踏入京都半步。
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后宫的人都炸开了。
因为宫姬月和燕西,那是凤灵夜在朝廷的唯一势力,如今贬黜二人,那就相当于斩断了她的左臂右膀,从此凭借一个贵人身份在后宫,根本难以生存。
大理不到一年,各个党派和官员相继落马,先是参与逼宫夺位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一党,然后是段君墨一党,接着是太后李氏一党,现在看着宫姬月和燕西被贬黜,大家不得不往段懿轩要对付凤灵夜这个方向来想。
难道皇上为了培养新势力甄语蓉一派,真就开始打压曾经的旧爱了吗?
所谓最是薄情帝王家,看着凤灵夜落败,后宫女子的感慨却多于了幸灾乐祸,如果凤灵夜都不能守住他的爱,那甄语蓉又能维持到何时?她们又能维持到何时?
也就是这几天,凤灵夜才明白过来,二姐当初会说出那番话来,一定是跟着甄语蓉,所以对段懿轩即将的计划有所察觉了吧?
她凄然地想,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吧?
因为当初那个男人,可是愿意为了她,甚至放弃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怎么可能一翻脸,就变得如此面目可憎了?
锦宁宫。
一棵硕大的黄桷树下,公主钟离云悠然地躺在竹藤凉椅上,翘着二郎腿,吃着瓜子,一手搂着靠在怀里的轻风。
“没想到段懿轩的下一个目标,居然会是凤灵夜。”她鄙夷地说着,同样感到有些意外。
“太后一倒台,如今局势已经明了,我们需要换另一个作案方针。”徐若尘手里拿着折扇,气质优雅而淡泊。
轻风微微颔首,“再支持凤灵夜,只会让我们陷入麻烦的境地,且还达不到我们预期的目的,所以这一次,我建议改而支持淑妃甄语蓉。”
“可是人家甄语蓉本事大得很,貌似不需要我们的支援?”钟离云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挑眉看向轻风。
轻风坐起身子,沉然道:“那就静观其变。”
“那得等多久?”钟离云英气的眉宇里有些不耐。
徐若尘轻轻一笑,“再强大的人,也是需要朋友的。如虎添翼,这是每只老虎都在畅想的事情。”
“好,”钟离云爽快地拿过他的折扇,猛地一合上,“那就让你去和甄语蓉交涉。”
徐若尘含笑点头,“一定不会公主所望。”
是夜。
凤灵夜乔装了一番,披上黑色斗篷,出了凤懿宫,躲过巡逻的侍卫,悄然地来到了佛光寺。
敲响大门,应门的宫婢一看是凤灵夜,顿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态,“懿贵人?”
“我想找端太妃娘娘。”她回道。
宫婢点头,然后进去通传。
青灯古佛下,端太妃容颜宁静,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拿着佛珠,口里不徐不疾地念着佛经。
宫婢走到近前,轻声说道:“端太妃,懿贵人求见。”
她手指一顿,缓缓睁开了眼,“该来的,总是来了。让她进来吧。”
“是。”宫婢退了下去。
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端太妃站起身,平静地看向她,“凡尘俗事,不宜打扰佛祖清净,我们里边请吧?”
看着变化如此之大的端太妃,她不禁升起无限的感慨,微微颔首,然后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她居住的地方。
屋子不大,朴素简单,却很干净整洁,和往日金碧辉煌的沁昔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平静而安宁。
端太妃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坐到了她对面,面容含笑,眼里带着一抹慈悲,“你在深宫,可有墨儿的消息?”
现在她唯一牵挂的,就是段君墨了。
凤灵夜点了点头,龙骨总会捎一些段君墨的信给她,说的都是边疆美好的生活,“他很好。”
说完,又补了一句,“比在京都好。”
端太妃展颜一笑,知足道:“老天还是眷顾我们母子的。”
凤灵夜看着她真诚的笑容,不禁也勾了勾唇角。
是啊,比起反目成仇的皇太后和段懿轩,她和段君墨何尝不是最幸运的?
“听说太后死了?”她问道。
凤灵夜点头。
她没有太多感慨,眼里只有平静和慈悲,“你来,是想问那件事?”
凤灵夜点头。
“那么,这就说来话长了,”她放下茶杯,看向窗外的夜色,目色悠远,“如你心中猜忌的那样,我和太后被皇上选中,并抚养懿轩和君墨两兄弟,并非偶然。”
接着,她开始慢慢陈述起当年发生的事。
就像现在的段懿轩一样,先帝一登基,坐稳江山以后,第一个对付的人就是曾经扶持自己的云府一家。
云府势大财大,联合先帝逼得自己父皇退位,然后执掌江山,先帝自然忌惮云府的势力,一颗想要铲除他们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尤其是在段君墨和段懿轩两位皇子相继出生以后,他害怕云府再度协助段君墨或者段懿轩夺了自己的帝位,因此不安的心愈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