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果然不再提起让我转职的事。
一来二往,倒真令人摸不着头脑,我心有疑虑,不知他先前的那些说辞,到底有何目的,抑或真的仅是出于关心。
现在想来,这位傅伯父对我的态度,一直都有些莫名其妙。
以前,在我年少时,因着师兄的缘故,也曾来到傅家做客几天。
对他,自然也见过几面,每次都是匆匆拜见而已,未曾有过什么深入的交集。
但他对我,似乎非常好,每次见到,都有很多话说,殷切嘱咐,询问关心,给人的感觉,好像对我这个外人,比师兄还要在意。
我曾以为,这是他本身性格,热情好客的原因,但好像并不是那样。
傅伯父性情寡淡,平时对府中人,即便是那位傅伯母,也不怎么过问,名为夫妻,却像是生活在一个府邸的两家人。
还记得小时候,听闻了他的事,还以为这位傅伯父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之人,但或许是巧合,在我做客傅家的时候,他难得都在,也难得心情都很好,与我们耐心说了许多话,所以才觉着是那些人夸张了说辞,傅伯父只是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家里而已。
但后来相处得多了,听到的事情也多了,才发现,他确然是一个不怎么顾家的人。
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不知在什么地方,得了这位伯父的青睐,让他对我多在意了一些。
师兄心情暗淡,而我惦记着他的情绪,又想着法华寺的事,自然也不怎么好。
只想着傅伯父能够快点离开,我和师兄好脱身出府,但今日的傅伯父,似乎挺有兴致,始终都没有离开的迹象。
问了师兄近日的职务如何,都读了些什么书,见我站在旁边,也出言问了我几句,言辞间,俨然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
听说我平时最喜欢读些奇闻异事,山水游记,非但没觉着我不学无术,可能带坏他们家儿子,还有些兴趣地与我讨论。
“《溪林笔记》么?”
听我报了一个书名,他沉吟一下,道:“那位袁焕先生早年是个富家子弟,他的游记,多是记录那个时期京畿贵族乃至皇家的集聚宴会,气势有余,却总有些纨绔之气,你若是喜欢此类书,我那里倒是有几册孤本,丛林山野,均有涉及,文笔亦是上乘,回头让人拿与你。”
我试探地看了看师兄,迟钝地啊了一声。
又听傅伯父道:“盛京城北,有一座湖亭,每到春时,湖岸两侧,繁花锦簇,杨柳依依,冬日则玉雪飞琼,在亭中烹茶煮蟹,吟诗赏雪,别有一番趣味,你在闲时,可去那里看一看。”
没想到,本是随口一提,竟让他如此上心,我没有办法,只能低首答了一声是。
正当此时,一位侍女来到门口,道:“少爷,夫人命奴婢送了解酒汤给您。”
她端着东西,抬眼见傅伯父也在,愣了一下,连忙向他施了一礼。
师兄站在底下,道:“进来吧。”
解酒汤端进来,侍女不知我刚才一直躲在书房,还以为我和师兄一样,也喝了不少酒,所以首先端给我一碗。
我刚想拒绝,却听傅伯父道:“你们刚才喝了酒,脾胃想必不大好受,既是你母亲准备的,别辜负她一番心意。”
“伯父,小侄……”
我原本想说,酒都是师兄喝的,我半分未沾,但又感觉在此讨价还价,未免有些不识抬举,所以接了过来。
刚喝了几口,却听师兄皱眉道:“这解酒汤……怎么是甜的,还甜成这个样子,现在府中的糖都不要钱么?”
侍女连忙跪下请罪,称自己并不知情,师兄侧首看向我,很是奇怪:“绯然,你不觉着味道很怪,太甜了么?”
我的手一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侍女,又看了看自己端着的碗,微微一笑:“是有点怪,不过既是傅伯母的心意,总不好浪费。”
我将碗放在桌上,淡淡问:“这到底是谁做的,傅伯母……应不至于如此不小心。”
师兄也皱着眉,一脸不悦地将碗递给侍女,侍女双手接下,忐忑回答:“这个……是后厨陈妈做的,说是夫人的吩咐……”
师兄虽为人温柔宽厚,但毕竟是家中独子,大少爷的脾气,难免还是有些。
对入口的东西,向来挑剔,走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漱口,也递给了我一杯。
见侍女畏惧害怕,我笑了笑,安慰她道:“陈妈年纪大了,没有看清将糖盒打翻,也是有可能的,一碗解酒汤而已,无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