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低头望着那些枯叶,片刻,苦涩地扯开唇角,道:“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小小的幻术所欺,让林兄见笑了。”
林素闻沉默片刻,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清,淡淡道:“是你心不静。”
回想以前在他面前出过的洋相,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一阵无言,才道:“你若没事的话,就过来坐坐吧。”
原本以为,以林素闻的『性』情,一定会不理我,直接转身走开的,没想到,他竟真的迈步走了过来。
坐在与我相对的石凳上,侧身避着我,冷着脸,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想到刚才的一幕,我有些尴尬,像被师兄撞到我在大街上调戏小姑娘一样尴尬,磨磨蹭蹭地坐下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片刻,林素闻道:“我听到笛音。”
我哦了一声,解释:“闲来没事,随便吹的。”
闻言,林素闻不说话了,其实,这样的说辞,我也知道骗不过他,是术士,都知道那段笛音是什么。
中间的气氛僵持,我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问:“温家的事,你怎么看?”
林素闻回答:“沈家没可能答应婚事。”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他们那样的名门望族,对于子嗣的婚事,岂会如此草率,连人家的身世背景都不清楚,就答应结亲?
这其中肯定有些端倪。
我站起身来,道:“听那个报官的猎户说,当时他遇到那个宛如厉鬼一样的东西时,那个东西走在林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你觉着,温家到底有什么东西,会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沈家与温家结亲,会不会也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
林素闻不说话,我了解他的『性』情,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喜欢妄加揣测。
于是道:“还有啊,你那个朋友,说是对温姑娘一见钟情,可依我所见,他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子。”
林素闻道:“我没有朋友。”
想到白天相遇的时候,沈银尘对林素闻亲近的样子,再看林素闻对他的态度,我不由失笑。
接着分析道:“我没见过哪个人,失去自己的心爱之人,还能环佩香囊,打扮如此精细,你注意到没有,提起温姑娘的时候,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反而在我质疑温家人来历的时候,才好像特别生气,给人的感觉是,相对于温姑娘的死,他更在意,外人对于温家人的看法,以及这户人家来自哪里的猜测。”
林素闻默然无语,低下头沉思。
我玉笛拿在手中敲了敲,道:“总之,接下来先住几天,温家若当真有什么东西,他们不可能不再行动。”
林素闻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没话了。
我发现,林素闻这次回来,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有什么心事似的。
隔了片刻,没话找话:“你回家,把那件事全都坦白了?”
林素闻抬起头,没说话。
没说话,即意味着承认,我跟他相处了那么久,早就『摸』透了他的这些习惯。
“真是傻子……”
我低下头,没好气地道:“都跟你说了,没人知道的,干嘛自找罪受?”
林素闻正襟危坐,语气冷静自持:“天知我知,已经发生的事,又如何当作没发生过?”
他们林家的人,真是自律到可怕,我微微苦笑,又半是感慨地道:“以前在师门的时候,房子旁边就有一潭瀑布,瀑布底下,游着许多白鱼,那种鱼很好吃,肉鲜肥美,可我师父不让吃,那时候小,他怕我们掉下去出事,就骗我们说那鱼是有毒的,我师兄傻乎乎的,一直信以为真,只有我和师妹才不管那些,有次在山上烤鱼时,不小心引发了山火,把林子烧了一大片,差点把我们的房子都烧没了,师父回来,把我和师妹打了一顿,拿那种尺子,把手都打烂了,师兄哭着求情都没用……”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地方住,就在外面临时搭了个棚子,我向来睡得浅,半夜看到师父起来,给我们盖被子,怕我们冷,还把自己身上唯一盖着的衣服,也拿来压在我和师妹身上,那是他第一次打我们,我疼得几乎一夜没睡,然后,就看着师父坐在旁边,为我们守夜,也一夜都没有合眼。”
林素闻静静地听着,虽然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听着,听得很认真。
“虽然师父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刻板严苛,但实际上,回想起来,他好像也没有打过我们多少次,罚得最多的,就是让我们抄写经书,三个徒弟,一个被罚,另外两个就偷偷帮忙,明明字迹不一样,但师父却好像从来看不出来一样……”
我低下头,苦笑一声:“其实,师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收了我们当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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