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坐在庭院中。
初冬时节,万物凋零,红闻馆中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一轮明月,悬挂在檐角边。
霜露凝重,微风拂来有些微微的冷。
师妹走到我的身后,道:“师兄,院里风大,别着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到她的声音,我怔了一怔,由于一时间没想到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她,所以未有回应,她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见我心神恍惚,问:“师兄,你在想什么,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看向她,见她一脸关切,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默了默,答:“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一时间入了迷,没听到你的声音罢了。”
她与我对视片刻,开始放软语气劝慰道:“我知道你在怪我对那个妖女的态度不好,可是你想一想,那妖女三番两次想要害你,还顶着南疆那女人的容貌来迷惑你,我岂能容她?”
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跟她解释,我与箴言,箴言与晏晏之间到底是何种感情了。
反正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改变心里认定的事,还会觉得我是在袒护箴言和晏晏。
见我久不言语,她也知道这样的话我并不想听,于是又改口道:“算了,反正那个妖女已经走了,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师兄,我只想你好好的,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想让你平安,如此而已。”
说着,又倾过身来,抓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重新开始,你,我还有大师兄,我们三个人,还像以前那样,好么?”
我垂下头,看着被她抓着的手,片刻,抬起眸问:“真的还能重新开始么?”
“能,当然能。”
师妹接声道:“以前我们在师门的时候,没有花箴言,没有南疆的那个妖女,不也很开心么?我只想让你像从前一样,无牵无挂,自由自在,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终日折磨自己。”
她说我以前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可我却觉着,现在,我才是真正地放过了自己。
一路走来,心酸坎坷,我遇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曾经开心地笑过闹过,也曾难过地想要死掉,但现在,我依然还活着。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最深沉的痛苦,就不会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脆弱,现在又可以多坚强,就像当一个人失去所有,再也无可失去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怕,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我慢慢地抽回了手,站起身,背对着她道:“以前师兄跟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确真如此,他说,是个人都会变的。”
“山中岁月,固然快乐,倘若我们一直守在那里,不曾出来过,或许还能一如既往,但师兄为了家族朝廷,首先回到盛京,你与我,亦是先后入了尘世,心境早就不如从前那般,我们也不再是从前的我们,又谈何重新开始,又怎能再像从前那般?”
师妹微微皱眉,她也站起身来,试探地问:“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什么,一时感慨而已。”
又听师妹道:“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你我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始终都不会变的。”
“你和师兄,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真的是最在乎的人么?”
我看向她,问:“就没有别的什么人?”
以前她说这话,或许我还会相信,但现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一直以来,都在替谁做事,接近我们师门,又到底为了什么。
却听师妹坚定答:“是。”
“在红菀心中,比大师兄更重要的人是师兄,但比师兄更重要的人,永远都不存在。”
“那陆危楼呢?”
我问:“你不是很喜欢他,想嫁给他么?”
见我提起陆危楼,师妹眉目间闪现出一丝的为难和困扰,辩解道:“他……师兄,我都跟你说过了,倘若你不喜欢他,不想我与他在一起,那我就不喜欢他了,只要师兄好,我就好,在红菀心中,没有人比师兄更加重要。”
与她对视片刻,我笑了笑:“我只是随口问问,与你开个玩笑罢了,这样着急做什么?”
“陆大夫虽然平时呆了一点,还算是个不错的人,你们两个若是能走到一起,做师兄的,自然会为你开心,但是,红菀……”
我顿了顿,看向她,缓缓地道:“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不管你怎样骄纵任性,我和大师兄都可以忍让你,纵容你,但有些事,是有底线的,你很清楚我和大师兄的性情,若有一天,你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我们两个……”
望着她的面容,最终道:“不会留情的。”
现在的话,对我来说,十分沉重,就像一把刀,横在我和师妹中间,生生划开一道裂痕。
忽然地,我开始明白,当初师兄明知道师父发生意外,却装作毫不知情,一次次地试探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只是师父的死情有可原,谢毓清和红闻馆的那些人又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