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份偏执,李旦深感最难消受美人恩,可这梨花带雨的热辣女子终究是迎也不是、拒也不是,一时间只觉焦头烂额。
“你也别哭了,叫人看见不像话。”李旦只得说。
春樱却不管不顾,一头扎进李旦怀中,啜泣声不止。
李旦急了,想推她,手却不听使唤,木然而立,想不出更加绝情的话,即便是想到了,也再难说出口。
却说宫中还有一人,因明崇俨之事,与春樱形成极端,便是婉儿。婉儿忧心李贤,却又不能在明面上打听,只好费着周折,留意宫中的各种小道消息,以此来揣测李贤目前的处境。林秀梧积劳成疾,一直在卧床休养,因此武后晨妆之时闲聊国政大事的对象便暂时换成了婉儿。
铜镜中,武后有着一张威严却不失美丽的脸,她依着喜好理了理步摇,冲婉儿发问:“婉儿,近日朝廷在民间大量征兵,可有些刁民为了逃避兵役,故意不在期限内报到,即便是报到了,也会寻着机会逃跑,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应当被处死?他们的家人是不是也应当连坐?”
婉儿心知武后有心考她,略作沉思,平静地回答:“自从军户制实行以来,军籍与民籍互相分立,列入军籍的人家世代要服兵役,而民户则只纳租调。军籍之人参与征兵,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不能如期报到的情形多种多样,刻意规避恐怕只是其中次要的原因,身患疾病、途遇山贼、道路阻碍等都是合情合理的缘由,若不问究竟,一概论之,甚至牵连他们的家属,刑法的严苛固然得到了保障,可民心若是起变,定是得不偿失。”
武后一边在额上贴红色花钿,一边温吞吞地说:“那你以为该如何?是否应当网开一面?”
婉儿徐徐道:“奴婢以为,军法也应兼顾实情,希望可以修订征兵法,细化条款,刚柔并济;另外可以挑选丁户中经济富裕、身体强壮者充兵,免其征赋,日常练习弓矢,春夏归农,秋冬集合,由官府发给兵器、资粮,负责地方治安……如此一来,既不耽误农作,朝廷征兵的压力也会大大减轻,因为征兵而产生的矛盾更会得到极大缓解。”
“巧的很,婉儿,你的主张和太子想到一处去了。”武后补了补粉,左看右看,似乎对妆容不尽满意。
婉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稍显窘迫,明显迟疑了一下。
一侧侍奉着的春樱突然嬉笑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武后剜了她一眼,却没有多的责备,只是说:“简直一派胡言。”
春樱这才住了嘴,然而依然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着婉儿。
婉儿调整了一下心态说:“太子高瞻远瞩,奴婢难以望其项背。”
武后笑笑,用了玩笑的口吻说:“婉儿,我送你去东宫,给太子侍读,可好?”
婉儿强行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用了最冷漠的语气,“奴婢愚钝,实在难以担此重任。”
“太子在东宫想必十分寂寞,可也不能终日与那不男不女的家奴赵道生混在一起……你去陪陪他,也好替我照看照看。”武后若有所思。
婉儿又惊又喜,惊的是武后话中“照看”一词耐人寻味,喜的是若能东宫伴读,便有无数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李贤。
见婉儿没有表态,春樱抢着说:“天后娘娘,您瞧婉儿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她若是不肯,奴婢愿意主动请缨。”
武后大笑,用尖尖的指甲一戳春樱的额头,话却是说给婉儿的,“你听到了吧?想去东宫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婉儿定定神,回话:“奴婢愿往东宫。”既然李贤身边一定要有武后的耳目,那么这个人是自己,总好过其他任何人。容不得瞻前顾后,她只能当机立断。
武后没有再笑,伸手摸了摸面前的镜框,“这样最好,太子有了说得上话的人,我对他的关怀也不至于完全落了空。”叹气声轻到不可闻,“也真是怪异,明明在几兄弟中和我最像,却走得离我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