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我们身边最近的人和事说。”李显像是有意而为,他不糊涂,只是惯于逃避。
婉儿于是不再琢磨,和颜悦色道:“我听闻坊间有一屠户,他喝醉了酒津津乐道,说起他摇身一变的故事……吏部不知、宰相也未审议签署,却莫名做了官,屠户自己说是孝敬了公主三十万,我们的公主也实在是太贪玩了,人们都在议论,下自州官县令,上至六部九卿,只要给足银两,就没有得不到的乌纱帽,还说以员外同正、试、摄、检校等名义授官的,多达千余人,也不知是怎么得出的数字……这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李显并不惊讶,闪烁其词道:“裹儿这个性子确实需要约束,不过有些事情多半也是以讹传讹,夸大了而已。我的女儿我还是清楚的,不是什么大恶之人。”
婉儿见他采取这样的态度,只好淡淡一笑:“陛下不操心就好。”
李显缓了缓,这才说出他的痛点:“我的人生里最好的年华都在房州虚耗了,那些旧事我本不想去提,可是近些日子却记得愈发清晰了,我也为你说一桩过去的趣事,好不好?”
这哄弄孩童的口吻让婉儿再也生不起气来:“我想听一听。”
“我知道韦氏不完美,甚至还有许多缺点,可是那十几年,只有她对我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她付出的太多,多到我无法去弥补,即便她如今母仪天下,她的缺憾仍旧是无法填满。我还记得那一回心灰意冷、生死未定之时听从她的建议向空中抛一石子,我对她说‘我若还能还朝,则石头不落’,想想看石头又怎么可能不落下来呢?结果那石子偏偏在树枝上卡住了——如果说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又怎能不感谢她的陪伴和鼓舞?至于裹儿,她从来不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可我们亏欠她的却是最多,她是我最珍视的孩子了……婉儿,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想失去她们。我是不是很贪心?”李显几乎是一口气说了这一通话,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感觉舒坦了。
婉儿在心底叹息李显的善良和优柔,想着他有那样一个强势的母亲,又处处被母亲所制约,落得这样患得患失的性格也是必然,他若只是一个普通人倒也没有不妥,可他偏偏是大唐的天子,他现在很危险,他的想法也很危险。
“我想我或许应当去劝劝皇后和公主,夫妻之情、父母之情才是最宝贵的,我实在不希望您的苦心被忽视。”婉儿自告奋勇,哪怕这是一件她极其不情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