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枝头落了杏花,青石板小路却仍旧是幽幽静静,就算偶有笑闹,这小巷骨子里也还是静的。
简怀箴抬起面容,清雅的面容露出幽幽表情,此处住过的这段日子,倒也是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过一段清静日子。她心中不由感慨,原来简单日子,居然如斯容易。
从小锦衣玉食,如今要双手亲自操持家务,虽然有诸多不习惯,只不过日日看到阳光照着纸窗上的窗花儿,这般宁静,倒也难得享受。
她身子骨一直都不好,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清幽而凄寂。白清清时常一袭白衣白裙去打水,在并不冷冽的西风中,犹如一只玉色的纸鸢般,孤零而美丽。
听着木屐在青石板上磕出了清清脆脆声音,简怀箴知道正是白清清远去。
江南的女子,都爱穿木作的鞋子,套在赤足之上,露出白得更胜鸦霜的足背,别有一番风情。穿着这样的鞋子,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颗燥烈的心,会慢慢趋于平静。
此心已作沾泥絮,不随春风上下逐。
一时无事,简怀箴忍不住弹起曲子,幽幽琴声,带着些许宁静,只看着花瓣一片片飞落,沾在窗台上。
不记得是哪一年上了,那时她仍旧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朝鲜大王李元正前来拜谒朝廷,在华盖殿上,与她和江少衡比试琴艺。他们二人,一曲梅花三弄,教所有的人惊为天籁之音。那样的宁静的心绪和炽热的心情,那些曾经依依不舍的故人,只能活在记忆之中了。
良久,白清清方才回来。简怀箴却吃了一惊。她听着咚的一声,抢步出去,却见白清清脸色白得如纸,打回来的水撒地满地都是,在秋日的阳光中,散发出清冷凛冽的光辉。
“清清,发生何事?”
简怀箴忍不住问道,淡似新月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来到江南后,白清清一直平静地如同一潭水,不起半分涟漪。只是此时为何——
白清清听到简怀箴的询问,蓦然一惊,面上的深情甚为凄凉,犹如方从一场秋梦中一场寒凉。
两个人避居在这江南的青石板小巷之中二十余年,白清清早已经将简怀箴当成她的依靠。
现在,简怀箴问她话儿,她却摇摇头,清秀的脸庞之上,布满了泪痕。眼中,一抹凄然幽深如淡淡的墨色画过般。她重重咬着下唇,却仍旧摇摇头。
简怀箴再柔声询问,白清清便折回房子里,紧紧*合上房门。任凭简怀箴怎么呼唤,也不肯开门。
简怀箴忍眉头轻簇,犹如新月银钩。她平生在宫廷朝堂之中翻滚二十余年,什么风浪变故也曾经经历过。勾心斗角,谋算人心也不是不会。
可是到了自己在意的人面前,便纯洁如半夜如水月华中静静绽放的昙花。因此,在亲如妹子的白清清面前,她始终无计可施,更无法从白清清口中问出什么的。
这时候屋中传来了琴声,断断续续,琴声如泣如诉,隐约带着几分决绝和绝望之情。
仔细听来,半支曲子便错了三处音韵,可见此时白清清心中伤痛欲绝。她对琴的喜爱,与生俱来,重于性命,若非发生了天大的事,她绝然不会允许自己连番犯错。琴声之中,除了悲戚绝望,还似乎——隐约带了一丝绵绵不绝的情意。